幾個小百戶帶來的謝意，許白真未必看在眼裏，不過，蚊子肉再小也肉，就算為自己的屬下們加點餐，也算是北衙錦衣衛出錢，替他收買人心了。

  ??他在意的是逯杲對他的反應。

  ??實際上，逯杲的反應還真對得住他現在的身份職位，光是他揪著那幾個被坐探的官員不放就看得出來，對於許白這邊的意思，他算是徹底領會到了，不過，顯然這樣的力度，許白未必滿意。

  ??逯杲當然有顧慮，這個完全想得到，不過，這關他許白什麽事情，錦衣衛這麽大的攤子，總歸是要人去管的，就算日後太子上位，或許他會削弱錦衣衛的權柄，甚至冷落錦衣衛，但是數萬人的錦衣衛，也不可能說裁撤就裁撤，除了開朝的那位皇帝，大明後來的皇帝們，如此有魄力的還真屈指可數。

  ??錦衣衛權柄最盛的時候，人數幾近有十餘萬人，哪怕經過土木堡之敗，然後又是瓦剌兵臨北京城下，錦衣衛精銳幾乎損失殆盡，然後，景泰年間，哪怕是換了一個比較溫和的錦衣衛指揮使，錦衣衛的實力，依然是在緩慢的增長的。

  ??幾萬人的錦衣衛，一聲令下說裁撤就裁撤，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是朱見深沒打算繼續重用這錦衣衛，但是，這幾萬人的實力和這幾萬人放任之後可能引起的混亂，他也不可能坐視。

  ??如果逯杲不能勝任這錦衣衛指揮使，哪怕許白不覬覦這個位置，那麽，他也很樂意將自己身邊可以倚重的人，送上這個位置。

  ??隻是可惜的是，袁彬哈銘這些人，隨著朱祁鎮是離開，這些人是注定不可能得到重用的了，而許白身邊，楊立也好，趙虎臣也好，這些人無論資曆和官職，都遠遠不夠。

  ??如果是換一個許白不熟悉甚至有些敵視許白的陌生人來做這錦衣衛指揮使，而這人還是太子身邊的心腹，許白推測，如果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的話，那麽，朱見深有很大的可能，會從勳貴中找一個老成持重的人來做這錦衣衛指揮使。

  ??如果是這樣的話，權衡利弊之後，許白倒是寧願逯杲繼續留在錦衣衛指揮使的這個位置上，和許白比起來，逯杲哪怕是再徹底的投向太子，在太子眼裏，他這樣的非嫡係，也是遠遠比不上許白這樣的嫡係的。

  ??“許大人，這是我們指揮使大人托我們給大人帶的一封書信！”來表示謝意的兩個錦衣衛百戶走後，留下了逯杲的一封書信。

  ??此刻，這封書信就靜靜的躺在許白麵前的桌案上，許白有幾分好奇，這書信裏會是什麽內容。

  ??想來應該不是什麽重要的內容，不然的話，逯杲不會托自己手下帶來，更不會留下書信這種可以作為把柄的東西留在自己手上。

  ??許白隨手打開，在信箋掃了一眼，突然笑了起來。

  ??果然不虧是錦衣衛的指揮使啊，哪怕是代的，這京城裏發生的大小事情隻要他想知道，他就沒有知道不了的，不過，他居然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他的誠意，倒是出乎了許白的意料之外。

  ??他將書信隨手遞給童先，童先有些不明所以的接過這書信，也是看了一眼，嘴角就露出了笑容。

  ??“這一切我如果說是大人算計好的，大人一定不會承認的吧！”

  ??“當然不會是我算計的，我哪裏有這麽大的本事，可以算到這一步，不過，他若是真有這個意思，不僅僅眼前咱們的困境可以解決，而且，他也算是心裏踏實了許多了！”

  ??展開的書信上，無頭無腦寫著幾個大字，龍飛鳳舞一般。

  ??“四海商行，一股幾何？”

  ??“這的確是破解他當前困境的一個法子！”童先嘖嘖讚歎：“以他的消息之靈通，哪怕大人這商行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大概他也能猜得出來，這商行就算不是東宮的，也有著東宮的影子，他若是真入股了這四海商行，那豈不是輕輕鬆鬆就攀附上了太子，有了這一層淵源，隻要他日後不造反謀逆，這一層身份，就足夠保他無恙了!”

  ??“所以說，不要小看了天下英雄，聰明人真是無處不在啊！”許白微微笑了起來：“還以為他會在坐探的事情上多多用心，誰想到他會另辟蹊徑，而且，這另辟的蹊徑還真是實在是讓我舍不得拒絕啊！”

  ??“他不過是一個聰明人，但是，卻怎麽都比不得大人的氣運！”童先微微頜首：“大人難道沒有發現，隻要大人為什麽事情困擾的時候，甚至都不用大人多麽的殫精竭慮，然後這事情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了嗎，這要放在以前，我肯定要說，大人就是太子殿下的一員福將，不過眼下我可就不這麽認為了！”

  ??“又來了！”許白擺擺手：“你那套卜卦之術，就不要在我麵前顯擺了，平日裏當作消遣還是可以的，若是真以此做事情，將來隻怕要吃大虧的！”

  ??“大人說的是！”童先微笑著點頭，不過，他心裏是不是真的這麽想，那許白就不知道了。

  ??若是要舉例的話，童先有很多例子可以列舉出來，以前的就不說了，就說他到了許白身邊之後，他親眼目睹了許白這種神奇之處已經不止一次兩次了。

  ??在天津隨便招攬一群海盜，就能和倭國的諸侯扯上關係，甚至直接打算開辟到倭國的新航路，這種事情，是一般人隨便可以遇見的麽？

  ??到山東被圍，走投無路的時候，居然能遇見自己父親曾經救下的人來幫他，說是先人遺澤，那這遺澤也太巧了，巧的都好像是故意安排的一樣。

  ??想一想，當然若是沒有遇見唐刀等人，此刻的許白，隻怕墳頭草都幾尺了，哪裏會有現在。

  ??回京之後，遭百官彈劾，這對任何做官的人來說，都是一道難於逾越的關卡，過去了，海闊天空，過不去，從此身敗名裂丟官去職前途盡毀。

  ??但是許白不管不問，任由事情自己發展，結果不出所料的的被擼了一切的官職，但是，轉眼之間，太子就將一個東宮緝事廠送到他的手上，而童先看的很清楚，不管是錦衣衛還是目前名存實亡的東廠，在這東宮緝事廠麵前，將來隻怕都是個弟弟。

  ??執掌南衙，執掌緝事廠，童先都不敢想，將來太子上位之後，受過許白恩澤提報的下屬會有多少，而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可以作為新皇心腹的人，那將來即使是一介布衣，隻怕朝野上下，也沒有人敢小覷他吧！

  ??甚至在童先看來，這一次許白丟官去職，對許白還是一件好事，在這之前，許白在天津三衛，甚至騰驤四衛，都已經有了一定的影響力，而這個影響力，童先覺得許白還是不要的好。

  ??錦衣衛，緝事廠，若是在軍中也是能一呼百應的話，童先覺得，即使是新皇再大度，也對許白要放心不下了，軍隊這事情，隻要他在許白的身邊，一定會勸許白不要去碰。

  ??哪怕將來太子真的給了他軍權，許白一定也要堅決拒絕，有時候，皇帝不放心你，並不是因為你對皇帝不忠誠，有著不臣之心，而僅僅隻是因為你的實力，你有著可以有不臣之心的能力而已。

  ??“逯杲想要靠上太子，可沒這麽容易的事情！”許白緩緩的說道：“可惜的是，在逯杲身邊我沒人，也無法估算他的身家，要不然，我一定會定出一個讓他肉疼，又讓他出的起的價錢！”

  ??“二十萬兩一股的話，我覺得逯杲還是拿得出來的！”童先心裏盤算了一下：“按照緝事廠現在的人手和花費，哪怕擴充到千人，五萬兩也足夠支撐一年，留下五萬兩應急，剩餘的十萬上繳東宮，想來這一時半會大家都寬裕了，而大人的四海商行，若等到這些銀子都花完了，還不能盈利的話，我建議大人還是換個主事之人吧！”

  ??“二十萬的確是不多！”許白想了想，“此前，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四海商行的股份可以做這種用途，不過，逯杲倒是提醒了我，若是這股份可以出售的話，為什麽我們隻賣一股，東宮的一半份額，我可以不動，但是我手中一半的股份，除了自己留一份收益的話，其他的九成都可以賣出去嘛！”

  ??他掰著手指算了算：“一份二十萬兩，那麽，九份就是一百八十萬兩，有這筆錢，不僅僅太子即位之前東宮再無銀錢短缺之虞，甚至在太子即位之後，都能幫上太子極大的忙，新君登基，大把的銀子撒下去，哪還擔心百官不歸心，百姓不安樂？”

  ??童先愣了一下，搖頭苦笑了起來：“大人，您這也太狠了一點吧，一百八十萬兩？我大明一年的歲入才多少，九邊一年的開銷才多少，大人說起來，好像這銀子隨隨便便就可以湊出來一樣！”

  ??“一個人湊不出來，可以多找幾個人一起湊嘛？”許白笑了起來：“一份二十萬兩，的確是有些讓人吃不消，不過，若是這一份再分成十份的話，每一小份兩萬兩，我想，這數目就沒那麽誇張了，若是兩萬兩還多，再細分成兩千兩如何？”

  ??他手指輕輕在麵前的桌案前敲打了一下：“你猜，在外麵拎著豬頭找不到廟門的人有多少，朝野上下，覺得隻要花點銀子就能攀附上太子的人有多少，我都不用特意去宣揚，隻要透露出，東宮在四海商行裏，占一半的身家，這四海商行就是我替太子打理的買賣，你說，願意為太子的內帑添磚加瓦的人又有多少？”

  ??“更別說，咱們又不是白白要他們的銀子，這銀子是可以生銀子的，花點錢，可以保自己的前途，又還能賺點小錢花花，這樣的好事，我不問別人，就問你童先，你願意不願意？”

  ??“這個，我當然願意，不過，我如今可是窮的一塌糊塗，有心無力！”童先笑道。

  ??“是啊，你也覺得這是好事，那麽，我還真未必舍得全部便宜外人！有好事，自然是先便宜自家兄弟，以及和咱們親近的朋友，等到這些人都得了好處，咱們再將這機會給外麵的人，有緝事廠也錦衣衛在手，這樣的消息散到每一個咱們希望他們知道的官員耳朵裏，那是輕輕鬆鬆的事情！”

  ??許白越說越有些興奮起來了，逯杲的這封書信，簡直是給他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他差點都忘記自己是來自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了，若是論起具體的商業手段，他的確是沒什麽值得說的，但是，像這種類似集資、股份、這種捆綁利益的方式，在後世的某些領域裏都是玩得連普通大眾都知道的。

  ??這種先進的商業理念，絕對不是這個時代那近乎小農經濟的商業理念可以比擬的。

  ??如果將四海商行比做一個大公司的話，那麽，最大的股東自然是太子殿下了，這叫國有，也是信譽保障，無論這公司是否盈利，至少能投資這公司的股東，絕對不是這家公司最大股東的打擊對象。

  ??而許白是運作這公司的人，那妥妥的就是CEO了，隻要董事會不開除他這個CEO，那麽，從這家公司裏獲得好處，對許白而言，遠遠不止銀錢方麵的收益這麽簡單。

  ??權勢，人脈，各種資源，這些看不見的好處，才是許白最大的收獲，也是現在以及將來，許白的安身立命之本。

  ??更妙的事，這種事情，永遠不會拿在台麵上，搞的人盡皆知，有這個資格參與的，知道的，那自然有這個資格參與和知道，而沒資格知道的，可能永遠都接觸不到這個層麵的東西。

  ??而許白，也就不會像以前執掌南衙的時候，如此的高調，和如此的引人矚目，也就沒了樹大招風之嫌了。

  ??“那這件事，我去辦？”童先朝著桌上的書信看了看。

  ??“不不不，這件事情，我得親自去辦！”許白笑吟吟的擺手道：“逯杲那邊，我得親自和他談這事情，至於你，你擬一個名單出來，從東宮到南衙，然後到緝事廠，先不考慮他們的身家，隻是看看，有多少人有資格可以參與這個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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