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天怒人怨是要本事的
作者:半包軟白沙      更新:2021-06-09 18:06      字數:4263
  作為太子,朱見深已經很努力了。

  尤其是知道自己的父皇的病情之後,他身居東宮監國,簡直是每天都在不停的成長著,天家無私情,出生於帝王之家的他,早就清楚的很了。

  當宮裏傳出旨意,讓他監國的時候,其實對他而言,很多事情都是明擺著了的事情,而他要做的是盡量讓自己強大,讓自己可以在某一時刻,接過這個龐大的帝國的時候,不至於手忙腳亂,不至於皇權旁落。

  他就像一塊已經在烈日下下暴曬了幾個月的海綿,此刻被放進了各種知識的海洋裏,拚命的汲取著自己有用的東西,為君之道,為政之道,這些學問紛繁複雜,花太多時間都不為過,但是,也隻有他才確切的知道,隻怕留給自己的時間,並不是太多了。

  東宮如今也算是人才濟濟的地方,而願意依附東宮,為他奔走的官員們,也是可以從東直門一直排到西直門去,如何駕馭這些官員,或者說,如何讓這些官員們人盡其才,是他最近一直頗為傷神的事情。

  不管他承認不承認,在他身邊,已經圍攏了一個足夠大的集團,而這個集團裏的每一個人,無論現在身處什麽職位,將來都必定是他即位後的新臣。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屬於他的父親和叔叔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老臣們謝幕的謝幕,隱退的隱退,也應該讓出位置,給這些新進的臣子們了。

  終於有些人,是不舍得成為昨日的黃花的,他們戀棧不去,他們甚至會暗暗的給太子這邊製造一些小麻煩,以彰顯自己的存在,以往這一切,朱見深一般都不會在意,這樣的試探若是沒有,那才是壞事,這說明他朱見深這個太子,已經頗為不得人心了,而這幫人,那是已經死心塌地的要和自己作對了。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讀書人。

  朱見深不太喜歡這些讀書人,但是,他知道,朝廷缺少不了這些讀書人,這讓他有時候很為難,有時候想要借故整治幾個跳出來的家夥吧,這些家夥們振振有詞,有理有據,整治他們結果很可能會整治出自己一個理虧來。

  若是不搭理他們吧,他們總是時時刻刻的找點事情來給你添堵,讓你不痛快。

  這幫家夥,太能說大道理了,什麽事情都能給你扯到祖宗家法,朝廷安危這些上去,哪怕不危言聳聽,也動不動用“臣等是為殿下著想,殿下將來是要成為一代明君的……”這樣的話來惡心他。

  以至於到了現在,但凡隻要在朱見深麵前,開口“臣等是為了殿下著想……”這樣的家夥,朱見深在心裏一概將這些家夥打進了“不可重用”的名冊中去了。

  他要這些家夥為自己著想做什麽,他們能為朝廷著想,能為百姓著想,就是為自己著想了,他們隻怕說這話的時候,想的更多的,還是自己的前程富貴和自家的權勢吧!

  像許白,覃吉這些的家夥,就從來不在他麵前說為自己著想,但是,隻要自己吩咐的事情,他們拚命也就會給自己辦好,在朱見深心裏,這才是真正為自己著想的人,盡管,或許他們真不能大用,做些安邦定國的大事。

  在他心裏,許白之流或許真沒有安國定邦的本事,比不得商洛這樣的大才,但是,那也是決計不容外人來可以欺負的,連續三天,從那個山東的鹽運判官上的彈劾錦衣衛的奏本開始,然後都察院的禦史,六部的幾個給事中,甚至還有一幫他都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來的官兒,一個個彈劾的奏本雪花般的飛了起來。

  雖然彈劾的是錦衣衛的驕橫跋扈,草菅人命,但是,這些彈劾的奏本在後麵,無一不是劍指錦衣衛指揮僉事許白,也是就,這些人都是衝著他的人來了。

  朱見深雖然作為一個合格的君主可能還有點距離,但是這最起碼的政治敏感度還是有的,許白是腦門子上貼著他朱見深的標簽的人,這朝廷上上下下一起發難,難道這些家夥,真是隻是看不慣許白的作為嗎?

  值得一提的是,上這些奏本的,都是文官,武將這邊,一個都沒有。

  朱見深心裏警醒了起來,他覺得這是朝堂裏有些人,在針對他這個太子,這些人在向他亮肌肉,至於他們彈劾許白的具體什麽事情,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這些人就是想看看他如何應對。

  內閣那邊對這樣的彈劾奏本,是不會有任何的批複的,奏本一份送到了宮裏,一份送到了朱見深的麵前,剛剛開始的時候,朱見深還沉得住氣,這些奏本,他基本全部都留下,不批複,也不發還。

  奈何這些彈劾的奏本,一天比一天多,到如今,已經有近百的奏本在他的案前了,照著這個架勢,若是他不給個明確的回複,或者宮裏不給出旨意來,這些官員們,是不會罷休了。

  “他們這是逼我啊!”

  朱見深終究是年少氣盛,在沉住了三天氣之後,看到再次送來厚厚的一疊彈劾奏本,這幾天壓抑的怒火,終於爆發了出來。

  “今日是許白,明日可能就是商洛,就是覃吉,汪直,甚至是貞兒你,再過幾日,等到我登上皇位,這些家夥是不是隔幾天就要來一個親君側啊……”

  “殿下不必動氣!”萬貞兒抬起頭,遞給朱見深一個奏本:“內閣那邊沒有意見,宮裏也沒有旨意傳出來,殿下靜觀其變就可以了!”

  “不對!”朱見深搖搖頭:“許白這人,雖然沒什麽學問,做不出一篇道德文章來,但是他卻是我手下一等一的忠勇之人,如今這些人一起發難,分明是想趁我羽翼未豐的時候,剪除我的羽翼,他們打的一手好算盤!”

  “剪除殿下的羽翼,對他們有什麽好處!?”萬貞兒微微笑道:“難道他們從此就可以得到殿下的另眼相看了麽?”

  “他們沒好處麽?他們好處可大著呢!”朱見深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他也知道,這麽簡單的道理,聰明的萬貞兒不可能想不到,她這麽說,不過是和自己多說幾句,讓自己不再那麽生氣而已。

  “商先生怎麽說?”果然,萬貞兒抿嘴一笑,轉換了話題:“這個許白,他是建議讓殿下保呢,還是讓殿下不為了此人和眾人為難?”

  “這個事情,商先生沒有任何的建議!”朱見深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神色:“若不是知道商先生的為人,我都懷疑他也參與這件事之中去了!”

  “這麽看來,這一次,商先生是讓殿下自己決斷了!”萬貞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若是這樣的話,商先生不給殿下建議,倒是可以理解!”

  “殿下是一個成熟的太子了,要不了多久,就是一個成熟的君王,有些事情,的確是要自己做出決斷了!”萬貞兒看著朱見深:“反正不管殿下如何決斷,貞兒都會支持殿下的!”

  “許白我是一定要保的!”朱見深哼了一聲:“若是一幫文官彈劾我身邊的人,我今日不保這個,明日誰還會來追隨我,將來誰來為我鎮守四方,開疆拓地?靠這幫玩弄文墨的家夥麽?”

  他猶豫了一下:“不過,這家夥做事也太荒唐了,在山東逼反鹽運使司衙門上前的巡檢司官兵,然後動用山東錦衣衛滅口,他不是這麽一個膽大妄為的人啊!”

  “殿下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何必問外人,直接問許白就可以了!”萬貞兒盈盈笑了一下:“剛剛殿下不是說一定要保許白的麽,現在又猶豫了,那麽,到底是因為這許白做的事情,還是殿下心裏其實也不過是賭一口氣,不想讓這幫文官如意而已?”

  “不不不,我的人,若是事情真做的差了,自然有我處置!”朱見深愣了一下,旋即很是肯定的說道。

  “那麽,殿下還是等等宮裏的意思吧,宮裏知道許白是殿下的人,還是陛下一手交給殿下的,即便是要處置,也會事先和殿下通氣的,到時候殿下在權衡如何!”

  朱見深點了點頭。

  萬貞兒又笑著說道:“意氣用事有的時候是好事,有的時候,就不一定是好事了,殿下身係萬民,有時候不僅僅隻考慮自己的喜好,也得想一想,如何對大明的這江山社稷最有好處!”

  “還是貞兒你最懂我,我這去派人去宮裏,將這些東西送過去,想必皇奶奶自然就知道我的意思了,若是她沒意見的話,這事情就按我的想法來了!”

  彈劾的奏本送到宮裏,孫太後一見就知道是自己的寶貝孫兒來詢問自己的意思。

  這事情她也壓了幾天,和朱見深不同,朱見深見到隻是自己身邊和自己那小小的一方天地裏的東西,哪怕是幫著處理政事,那些政事距離他也是十分遙遠的事情。

  有的時候,一些地名在他的眼裏,不過是一個符號,那些賑濟的錢糧,受災的災民在他眼裏,也僅僅隻是一串數字而已,對於大明的江山社稷,他的理解,遠遠比不上他的長輩們。

  孫太後是經曆過風風雨雨的人,她一直沒有任何的意思,那是她還拿不住這件事情的風向,上百官員一起彈劾一個小小的錦衣衛指揮僉事,這種事情在大明朝曆史上可不多見,上一次看到這麽熱鬧的時候,還是朝廷誅殺石亨的時候。

  她可不信,小小的一個錦衣衛指揮僉事,也有本事和石亨一樣弄的天怒人怨。

  “這個事情,你怎麽看呢,看來你錦衣衛很不得人心啊,這朝廷上的百官,都不太待見你們!”

  在她麵前,是一臉沉毅的逯杲,彈劾風暴影響到最大的,還是錦衣衛的上上下下,不過,這一次人家點名道姓的針對的許白,他雖然被太後召來,但是,他也並沒打算為許白背鍋。

  “這個事情,臣倒是有所耳聞!”逯杲說道:“前些日子,臣收到天津錦衣衛南衙千戶所送來的急報,告知許白因教匪一案追查到山東,被當地賊人襲擊,身邊隨員死傷慘重,因為是事情發生在山東,臣一時來不及調遣人手,於是就給山東錦衣衛千戶所下了嚴令,讓他們援助許僉事!”

  “不過,後來這事情怎麽又變成許白率錦衣衛逼反山東運司巡檢司官兵,臣就有些不大清楚了,臣已經傳訊息去了山東,想來很快山東那邊理應會有急報傳來!”

  “也就是說,確有此事了!”孫太後臉上沒什麽表情,倒是她身邊的六月,眉眼中毫不掩飾的露出了一絲擔憂之色。

  “事情應該是屬實的,不過其中的曲直,隻怕很難分說!”逯杲點了點頭。

  “這就是一個不消停的猢猻,在京裏呆不住,趕到天津去了,也閑不住,居然跑到山東去了!”孫太後皺著眉頭:“這樣的人,不停的給太子惹麻煩,這對太子的聲譽可沒什麽好處!”

  逯杲默不出聲,太後對許白不滿意,那他就達到了目的了,現在看來,太後顯然是不會保許白的了。

  “等山東那邊的確信消息來了,然後再看怎麽處置他!”孫太後沉吟了一下:“你錦衣衛這邊先動一下,安撫一下那些上奏本的家夥……”

  “太後,錦衣衛這般若是不得太子允許,怕是不好處置許僉事!”逯杲猶豫了一下:“而且,這個時候,我們若是先處置了許僉事,那豈不是說這件事情,真是我們錦衣衛做錯了,我們認錯?”

  “也是,那是一幫得勢不饒人的家夥!”太後想了想:“那先壓一壓,召那許白進京,然後派人去查山東的事情,讓錦衣衛和刑部的人一起去查明此事!”

  “太後英明!”逯杲露出心悅誠服的笑容:“臣這就按照太後的吩咐去做!”

  “你去見太子,將我的意思,轉告給太子!”太後緩緩的搖搖頭:“他也該學學用人之術了,告訴他,等到事情查明真相之後,該怎麽處置,他就怎麽處置,不用再問宮裏的意思了!”

  “臣明白了,臣告退!”逯杲點了點頭,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