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齊武現在的確是春風得意。

  從兩淮鹽運使司衙門，到山東鹽運使司衙門，雖然看起來好像從江南到山東，有些發配的意思了，但是，這個發配可是他自己求來的，別人就想發配，也是發配不來。

  他官職在兩淮鹽運使司衙門的時候，不過是鹽運使司下麵分司的一個判官，在高官如雲的南京城裏，他這個官職實在是拿出去是一個笑話，這讓他在官場上也是一直都是夾著尾巴做人，他心裏清楚的很，他可沒有絲毫囂張跋扈的資本。

  不過，到了山東鹽運使司衙門之後，雖然他期望的鹽運副使依然沒有做上，還是一個鹽運判官，但是，這個判官含金量可比在兩淮的時候的含金量高多了。

  山東鹽運使司衙門轄下，有長蘆鹽場，基本上山東，河南，江蘇已經安徽的食用鹽供應全部都靠著這個鹽場，長蘆鹽場是好些個鹽場的統稱，而在他的轄下，就有著一個巨大的鹽場。

  也就是說，在這個位置上，他隻要不挪窩，哪怕他做人不貪心，靠著這個鹽場，最多三年，他就能攢下自己和自己的兒子以及自己的孫子在三輩子都用不完的財富。

  這叫人怎麽不春風得意。

  而且，窩在山東青萊這等窮鄉僻壤的地方，什麽朝局的變化，官場的變遷，對他來說，都是很遙遠的事情了，朝局再變化，這人也要吃鹽，除非是有人盯著他的位置眼紅了，想攆他走，不過這樣他也不怕，在他身後的那位靠山，足夠可以幫他抵禦絕大多數覬覦的眼光了。

  有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會想起自己以前的那些日子，心裏隱隱還是有幾分擔憂。

  年前他派人回了一次南京，特意去了沈家，可惜的是，沈運並不在府邸，說是在京師還沒有回來，當然，更愕然的消息是，聽說沈運如今是在沂王府上當差去了。

  若是真的，那這層他曾經不想要的關係，他還是要拾起來的，在官場上，多一個靠山總不是壞事，而且，沈運也算是他的大哥，盡管，他進了鹽運使司衙門之後，就不大看得起這個大哥了。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了，若是沈運真是能在沂王那裏出頭，他一點都不介意借自己這位曾經的大哥的線搭上沂王的高枝，嗯，現在是太子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儲君遲早也會成為君臨天下的天子的。

  年後他派人去了京城，就是為了重新和沈運聯絡上，可惜的是，他派去的人一直沒傳回來消息，他都有些懷疑，自己派去的那家夥要麽是在京城的花花世界裏忘記了自己吩咐的事情，要麽就是已經客死他鄉了，要不然，好幾個月了，多少應該有些消息傳回來。

  隱衛什麽的，他是已經不想這事情了，這種狗屁倒灶的時候若是沒有切實的好處，誰願意起做，上幾輩承諾下來的事情，憑什麽要讓後輩來承擔，當初若是看在沈運能切身給自己帶來自己的好處的份上，他早就不想頂著這張隱衛的皮，做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了。

  好吧，他承認自己有些看走眼了，現在沈運能進東宮，想必和這個身份多少是有些關係的，但是，這個身份能管多大的用處，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大人，南堡那邊的劉巡檢，一大早就來了，說是有事要稟報大人，大人要不要現在去見他！？”

  輕輕用溫水漱著口，驅除一下昨夜的酒意，就有身邊人來稟報，齊武咕嘟咕嘟了一下，將嘴裏的水吐掉，慢條斯理的說道“南堡那邊最近有事嗎？”

  “這個倒是沒聽說！”身邊的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上半年的鹽引已經都提的差不多了，鹽場裏還在不停的產著，沒聽說有什麽事情發生！”

  “那就是那幫販賣私鹽的，又在找事了！”齊武哼了一聲“這劉深本來就是幹這個的出身，這點事情還做不好，這個巡檢真是白給他了！”

  身邊的人也有些不以為然的意思，不過卻是訕訕沒有答話，齊武擺擺手，讓他去把人叫進來。

  鹽運使司衙門最大的敵人，除了來自官場上的暗箭和冷槍，那就隻有那些怎麽殺都殺不完的私鹽販子了，官場上暗箭，覬覦的是這個肥差，而那些私鹽販子，則是覬覦的他口袋裏的銀子，這兩件事情，齊武都不能忍。

  劉深是他手下較為得力的巡檢，當初就是這青州一帶有些名氣的鹽梟，不過此人頗有些頭腦，知道幹這私鹽買賣，遲早一天要將自己搭進去，所以一直在找個機會招安。

  機緣巧合之下，這劉深和他的一幫兄弟就投靠了齊武，而齊武初來山東，也是用人之際，對他還是十分的倚重的，原本劉深手下不過是幾十百來號人，如今足足有一千多號人了，全部都是鹽運使司衙門鹽丁，奔走在青萊兩地，稽查私鹽。

  這些人，用起來的時候還是好用的，但是花錢，那也是真的花錢，說實話，若不是為了保證自己手上有點實力，說話能硬氣一點，齊武還真不想養著這些人了。

  “大人！”劉深一臉肅然的走了進來，給齊武見禮。

  “說吧，一大早的，有什麽事情？”齊武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詢問著。

  “最近發生了一件怪事，要給大人稟報一下！”劉深臉上似乎有些疑惑“咱們巡檢所的兄弟，這幾天發現了一夥家夥，鬼鬼祟祟的在鹽場附近出沒，這些人行蹤詭秘，而且據說打聽的，都是咱們鹽運使司衙門的事情，屬下就是想找大人確定一下，最近是不是有上麵的人下來暗訪……”

  “瞧你這點膽子！”齊武一聽他說這個，頓時就有些沒好氣起來“你現在倒是知道慎重了，上次你連巡鹽禦史的人都敢抓敢打，惹了一屁股的麻煩，讓本大人焦頭爛額，現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劉深有些灰頭粉麵的低著頭，任由齊武嗬斥，反正這一次，沒有確切的消息，他是怎麽都不會輕舉妄動了，誰特麽知道是不是那些當官的，又吃飽了沒事下來瞎逛呢，要銀子就要銀子，弄這麽多彎彎繞繞的做甚，讓下麵的怎麽做事情。

  “沒有！”一頓訓斥過後，齊武黑著臉說道“幹點你巡檢司該幹的事情，自己長點腦子，現在才幾月份，馬上就要換巡鹽禦史了，誰有功夫到咱們這窮鄉僻壤來！”

  “那我就知道怎麽做了！”劉深點了點頭“那一定是外麵不知道門路的家夥，來咱們這裏來碰運氣，這些家夥，不知道來找大人，想從鹽場弄鹽，真是瞎了他們的眼睛！”

  “哼，做事情穩妥一點，若是正經商人，你知道該讓他們怎麽做，若是打歪主意的，衙門裏麵養著你們這些人，可不是白白耗費錢糧的！”

  “明白了，我這就去找他們好好的‘聊聊’！”劉深點點頭，心裏頓時踏實了起來。

  ……

  青州府，距離南堡鹽場不到五十裏的一處山村。

  許白有些坐在一顆陰涼的大樹下，接過村裏一個小家夥費力搬過來的大西瓜。

  旁邊的段小家用刀將西瓜劈開，給許白送上一塊。

  “楊立的名字看起來在這村裏好用的很，一提他，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許白一邊吃著瓜，一邊笑著說道。

  “可不是，楊千戶可是這周遭幾個村子裏唯一的秀才，他中秀才那會兒，大家都說楊千戶將來一定會做官，這可不讓大家說中了，大人一說你是楊千戶的朋友，特意來看他，那全村人臉上都有光啊！”

  “若不是有你們幾個在身邊，我若是說這話，隻怕這村裏沒人信吧！”許白笑吟吟的說道。

  “那個，咱們這裏對外麵來的人，是都有幾分戒心的，畢竟大人也知道，咱們以前是做私鹽買賣的嘛，這四鄉八裏的，也就是小楊村這裏有個可以停船的地方，在岸上那幫鹽丁們看的太緊了，有時候出點貨，走這裏最穩當！”

  “他們肯定想不到會有外人從海上來這邊！”許白哈哈一笑。

  這是到這小楊村的第三天了，有段小家一幫本地的家夥帶著，許白這些人幾乎沒費什麽功夫就在這小楊村落腳了，如今的小楊村雖然不做私鹽買賣了，但是那個勉強可以停船的小小碼頭，依然保留著，這也讓他順利的就抵擋了這裏，不過，以這個地方的隱秘，沒有當地人帶著，還真沒人找得到這裏來。

  有意思的是，這小楊村裏幾戶人家有人是隨著楊立他們那幫兄弟直接搬到京城裏去了的，許白和這村裏的人，用這幾戶人家做共同話題，居然能聊到一起，說起來，這也算是不算巧合的巧合了。

  許白的想法，原本是在這裏，找幾個為非作歹的鹽商，好好的給他們講一講朝廷的律法，教育一下他們做人，不過，這幾天的打聽下來，有些事情，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雖然這附近有個鹽場，但是，這附近基本上連成氣候的鹽梟團夥都沒有，原來最大的鹽梟團夥，也就是楊立他們一夥了，隨著這其中一部分人進了他的南衙，另外一部分進了鹽運使司衙門，這個團夥也算是散夥了。

  現在看起來，進了鹽運使司衙門的那些家夥，本職工作幹的還不錯，打擊起他們曾經的同道來成績斐然。

  這讓許白有些鬱悶了。

  難道現在的大明是如此的河清海晏，盜匪不生了麽，這想剿個匪發點財就那麽難。

  以前他對於“養賊自重”這個詞，還真沒多大的感觸，不過現在就不同了，若是沒事的時候，養些盜匪，似乎也是不錯的事情，不僅僅可以要功勞的時候隨時去砍幾個首級，就是要錢的時候，也是自己的錢袋子嘛！

  “大人，劉深來了！”

  “哪個劉深？”許白聽到稟報，頓時就是微微一愣。

  “就是屬下給大人說過的，我們曾經的大哥，不過楊千戶選擇跟了大人，劉深卻是留了下來，如今是鹽運使司的巡檢了，手下有一千多號鹽丁！”

  段小家給許白說著，有些苦笑“不過劉大哥未必還記得我，當時我是跟著楊千戶的，和他接觸不多！”

  “哦，他也是這村子的嗎？”許白點了點頭，有些好奇的問道。

  “那倒不是，他是大楊村的，距離這裏有三十裏呢，不過聽村裏的人說，他早就已經舉家都搬到縣城裏去了！”

  “這人性情如何？”許白看著遠處走來的一群穿著官衣的人，繼續問道。

  “這個，不好說！”段小家有些猶豫的說道“他手段是有的，不過性子比較莽撞，真要是莽起來了，當初除了楊千戶，其他人沒有攔得住他的！”

  “段小家！”

  說話的時候，那一群人已經走到了許白等人麵前，領頭的一人看著段小家時候有些麵熟，身邊的人在他耳邊嘀咕了一下，他恍然大悟，指著段小家喊了起來。

  “是我，劉大哥！”段小家露出了笑容“是我回來了！”

  “回來好，回來好！”劉深點了點頭，在他身後眼光找了找“你楊大哥呢，沒和你一起回來？”

  “楊大哥現在在天津做官呢！”段小家笑著說道“我也是想家了，特意回來看看！”

  “哦！”劉深點了點頭“若是不想走了，以後就跟著我幹吧，我劉深不虧待老兄弟的！”

  他眼光落在許白的身上，“這位朋友是……？”

  “哦，這是楊大哥在天津結交的朋友，想在山東做點生意，正好我這次回來，就順便帶他過來看看了！”

  段小家解釋道，眾人都站在說話，唯獨許白一個人坐在那裏，依然不緊不慢的吃著西瓜，許白自己不覺得自己如何，畢竟一個小小的巡檢在眼裏真不算是什麽，但是，在劉深等人眼裏，此人就有些狂妄且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楊立的朋友，還讓你帶回來！”劉深看了對方一眼，突然嘿嘿一笑“段兄弟，你楊大哥最近是不是缺銀子花了？”

  “……？”段小家一臉懵逼。

  “哈哈哈，對我還遮遮掩掩的！”劉深大笑起來“到咱這裏還，還帶著這個‘朋友，’你楊大哥這是想重操老本行啊，他這人就是好麵子，有事情直接來找我就是了，還非得夾帶個外人來，繞著這麽大的彎子！”

  許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