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攤上這麽個主兒我也沒辦法啊
作者:半包軟白沙      更新:2021-05-08 23:45      字數:4425
  逯杲是天黑之後來的。

  他來的這個時候,非常有意思。

  身為錦衣衛指揮同知,指揮使召見,如果他不來參見的話,那是叫做違抗上命,他也是上位之人,自然不希望自己屬下有人效尤。

  但是召之即來的話,那就徹底的將自己放在從屬的位置上了,這顯然他也不願意的。

  於是,在上午接到召見的消息,才天快黑了才不慌不忙的趕來,倒是最合適的狀態,至少在他自己看來,自己這是不卑不亢,既遵從了上命,又擺明了自己對這位沒多大魄力的指揮使的不滿。

  最近這一段時間,他還真沒怎麽關注過袁彬,袁彬安安分分的就在自己家裏做他的空頭指揮使,等閑也不去北鎮撫司那邊,更談不上和他爭鬥,他巴不得對方就這麽勢微下去才好,隻要對方不主動招惹他的話,至少,現在他是沒打算怎麽和袁彬撕破臉的。

  不過,等到他進了袁彬的宅子的大門,然後被領到一個偏廳,他發現見到的不是袁彬,而是許白,他突然就明白了,這是自己傳過去的消息傳到了,袁彬不過是一個傳聲筒而已,真正要見自己的人是許白。

  “你希望我回京來,我就回來了!”

  許白笑吟吟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外麵腳步響動,逯杲有些狐疑的回頭去看,然後兩隻眼睛眯起來,死死的盯著許白。

  “就是想清清靜靜和逯大人聊一聊,沒別的意思!”許白擺擺手:“不用緊張,真要對你不利,我也不會選在指揮使大人的府上……”

  逯杲轉頭,對著外麵喝了一聲:“都在外麵候著,三十步之內,不許有人!”

  外麵傳來應答聲,然後腳步紛遝的遠去,顯然許白的人和他的人互相監視者離開了這裏,外麵或許還有袁彬府上的家將之類的,不過,那些家將,除了把守好袁府的門戶,應該不會主動湊到這偏廳這邊來。

  逯杲走上前,在許白麵前坐了下來,眉頭微微皺著,思索著怎麽開口。

  許白不說話,平靜的看著他,等待著對的開口。

  “你在天津遇刺的時候,和我沒關係!”半響,逯杲才緩緩的開口道。

  “我知道,若是錦衣衛南衙北衙之間,都可以用暗殺這種事情來解決問題的話,那錦衣衛也不會傳承到至今了,早就自己人殺自己自己人把自己折騰死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逯杲搖搖頭:“我真要對你動手,你死了很多次了,行刺都殺不死人,也隻有那幫不成器的邪教的家夥,才做得出這種事情來!”

  許白一噎,他沒想到,就是現在,逯杲依然是鋒芒畢露,就連說話在氣勢上,也不願意落了下風。

  “但是,我弄死你有什麽好處,讓太子忌恨?”逯杲輕輕一哼:“你身邊有些厲害的人手,別人不知道,難道我不知道,真我要弄死你了,除非我能做到天衣無縫,查不到我身上來,不然的話,我才不會這傻乎乎的為他人做嫁人!”

  許白臉一黑:“你說好像很多人都想弄死我一樣!?”

  “是很多!”逯杲抬頭看了他一眼:“你可是太子門下頭號走狗,有些人如今炙手可熱,當然不希望看到你活蹦亂跳的替太子咬人了,弄死了你,也會讓太子忌憚一下,就算不忌憚,太子再找一個你這麽好用的走狗,也需要時間!”

  “不說這個了……”

  許白歎了口氣,作為一個局外人,逯杲怕是比自己看得更清楚這局勢了,他這麽說,大致應該事情是沒假了,不過自己風塵仆仆從天津趕過來,可不是要在這裏和人談論誰要弄死自己這種事情的。

  “說說曹欽吧,他怎麽個不對勁法了,曹公公可是你的靠山,曹欽是曹公公的侄子,你派人盯著他就有幾分過分了,那日你打算折辱他一番向我示好,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這家夥和我有什麽關係?”

  “你不知道?”逯杲有些愕然的抬頭看著他。

  許白搖了搖頭,他真不知道自己和那曹欽有什麽關係。

  “對曹欽不大滿意的,是嘉善公主,貌似是對曹欽出言不遜有幾分惱怒吧,我去參見太後的時候,嘉善公主隨口提了一句,我自然知道該怎麽做了!”

  “嗬嗬!”許白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這是攀上太後的高枝了,所以,曹吉祥那邊怠慢點,得罪點,也無所謂,這逯杲還真是一個見風使舵的家夥,這翻臉起來簡直比翻書還快。

  見到許白不接他的話茬,逯杲果斷的跳過了這個細節,直接說起正事來。

  “東廠那邊有人盯著錦衣衛,錦衣衛這邊自然有人也盯著東廠,這沒什麽奇怪的事情,陛下身體康健的時候,東廠也未能壓我錦衣衛一頭,如今陛下病重,難不成東廠就要翻天不成!”

  逯杲慢慢說道:“在出現了幾次東廠針對我錦衣衛的事情之後,我就有了點疑心,起初的事情,我並沒有朝別的地方去想,純粹就是覺得咱們錦衣衛不能被東廠壓著,不過,盯著盯著,我感覺這事情有些不對味道起來了!”

  “嗯!”許白眉頭一緊:“怎麽個不對味法?”

  “東廠要擴充人手,無可厚非,畢竟他們和咱們比起來人手太少了,不過,以往東廠擴充人手的話,要就是從宮裏,要麽就是在咱們錦衣衛中挑選人手,不過,他們這次可沒有從宮裏和錦衣衛找人,他們這兩個月招攬了大批的番子,那可真是番子,都是一些北邊的胡人!而且這些人進了東廠,也不辦差,每日就是操練演習,弄的烏煙瘴氣的!”

  “這就不對味了?”

  “至少我知道的,現在這些番子就有近兩千人了,這還不算東廠那些暗中招攬的好手!”逯杲看了看許白:“兩千番子,全副武裝在京城裏,不辦差就這麽養著,這難道正常嗎?”

  “曹吉祥這麽大膽子,難道宮裏一點都不知道嗎?”許白問道。

  “誰告訴你是曹吉祥曹公公辦的這事情!”逯杲哼了一聲:“如今曹公公在宮裏正忙著和內閣爭權奪利,哪裏有時間做這種事情,這些番子的招攬,絕大多數都是經曹欽之手招攬的,甚至他們的刀槍鎧甲這些,隻怕也是曹欽用各種辦法弄來的,這些人放在東廠不過是個名義罷了,在我看來,這就是曹欽自己養的私軍了!”

  “一個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在東廠裏養著幾千人的私軍,難道許大人身為太子心腹,這事情不需要關注麽?”

  逯杲陰惻惻的說道:“而且,這事情哪怕不是曹公公親手辦的,隻怕也是默許了的,我逯杲腦子不傻,有人在發春秋大夢,要往火坑裏跳,難道我逯杲也一定要跟著跳下去嗎?”

  “還有呢?”許白沉吟著,也不表態,當初童先就曾經斷言過‘曹吉祥必反’,他對這樣的事情一點都不感到驚訝,隻不過逯杲給的新消息多少讓他感到有那麽一點點意外而已,曹吉祥未必會反,但是,他這個侄子,隻怕真有些不合時宜的想著某些不該想的事情了。

  “還有他曹欽在五軍都督府,在京營,各處上躥下跳,算不算不對勁!”逯杲看了他一眼。

  “這些都是你的猜測,沒有真憑實據!”許白搖了搖頭:“就為了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將我從天津叫來,你還真瞧得起我,我又能做什麽?”

  “你都覺得我是曹吉祥一黨,外人怎麽看?”逯杲歎了口氣:“我不能動,也不敢動,我若是輕舉妄動,隻怕不僅僅是東廠的人要我的命,就是宮裏和太子這邊,都隻怕都會不擇手段的弄死我,所以,給你傳訊請你過來,並不是我逯杲俠肝義膽,非得分潤這一份功勞給你!”

  他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我不過是表明心跡,求條活路而已!”

  “我知道了,所以太子就知道了,哪怕將來東廠這邊有異動的話,雖然不敢用你,但是,隻要你不動,那你就是清白的了……”

  許白哂笑了一下:“逯大人,你這算盤打的不錯啊!”

  “你我共掌錦衣衛!”逯杲抬起頭來,低沉的說道:“你為正,我為副,如何?”

  許白看著他,足足看了三秒,忍不住笑了起來:“逯大人,你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逯杲臉色變幻,突然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他麽的曹欽,特麽的曹吉祥……”

  外麵響起腳步聲和抽刀的聲音,許白狠狠的瞪了逯杲一眼,兩人齊齊開口,外麵這才漸漸沒了動靜。

  “我要如何取信於你?”逯杲咬咬牙,很是鬱悶的說道,他能體會到為什麽許白會不相信他說的話,換做他是許白,隻怕也不會相信,但是正是因為知道,所以他才這麽鬱悶。

  也因為之前南衙北衙的爭鬥,讓南衙北衙之前變得水火不容,而他執掌北衙之後,在這事情上沒有做半點緩和的努力,說句難聽的,就是現在許白出現在京城,那已經就是對他信任的極限了,至於其他的,隻怕他說的天花亂墜許白也不信的。

  而且,他有理由相信,就算許白真的信了他的這番話,他也可能會裝作不信,畢竟此刻陷在困境裏的可不是他許白,他逯杲要擺脫這個困境,隻怕要付出不少的代價。

  “你告病吧!”許白沒有猶豫,直視著逯杲的眼睛:“去天津養病去,天津那邊風景不錯,適合調養身子,至於北衙這邊的事情,有指揮使大人在,倒是也不用你怎麽擔心!”

  逯杲沉吟了起來,卻是沒有立即答應。

  “南衙和北衙井水不犯河水,你養病期間,我南衙不會往北衙派一個人手!”許白知道他在擔憂什麽,微微一笑:“你總不會覺得指揮使大人處置不了北衙這邊的公事吧!”

  逯杲臉上露出一絲鄙夷的笑容,不過,很快他就將這笑容壓了下去:“這個,容我考慮考慮!”

  “可以!”

  許白點了點頭:“你有一夜的時間可以考慮,明日正午,你給我消息,你若是不去天津養病,那自然是我去天津養病了,反正我遇刺一直沒有康複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你說的這件事情裏,大概應該是和我沒多大的關係的!”

  “好,明日正午,我一定給許大人回複!”

  逯杲站起身來,起身告辭,許白看著他走了出去,然後看著自己的一應屬下衝了進來,他微微的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

  果然是這樣啊!

  童先以前的斷言,並不是空穴來風,石亨倒台後,除了內閣的權利暴漲,曹吉祥的權勢也在膨脹,偏生老天爺好像幫他們一樣,這個時候,金鑾殿上的那位九五之尊卻又病倒不能理事了,而年幼的太子監國。ㄗs:ênuêo

  但凡有點異心的人看來,隻怕這都是天賜良機吧,當初石亨要是有這個機會,沒準他的事情就成了,可惜的是,石亨是個倒黴蛋,太把自己當一回事情了,也太把別人不當一回事情了。

  曹吉祥有沒有異心不敢說,但是,曹欽是絕對有的,聚斂私軍,公器私用,單單這一條罪名就足夠他殺頭抄家了的,但是曹吉祥權勢在這裏擺著,就連飛揚跋扈的逯杲,也隻能隱晦的傳遞消息告訴自己以證清白,而不敢輕舉妄動,那其他的人,察覺了又如何,又有幾人有能力來捅穿這事情,製止這事情。

  更別說,現在這事情現在還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沒到撕破臉皮的那一刻,什麽解釋都可以。

  童先呢?

  許白突然想起這個瞎子來,這個瞎子被曹吉祥招攬進東廠之後,好像就和自己見了一次麵,以後一直音訊全無,這家夥當初信誓旦旦說自己是有大氣運的人,願意追隨自己的那些話,到底靠不靠住?

  若是靠得住的話,那麽,現在應該就是用得上他的時候了吧,曹吉祥和曹欽那邊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們是怎麽打算的,他這個算是臥底的家夥多少應該知道幾分詳情的吧!

  “聊完了?”

  袁彬不慌不忙的從外麵走了進來,就好像他偶爾經過這偏廳一樣:“我看那逯杲似乎臉色不大好,見到我的時候,這鼻子眼睛都不在原來的地方了!”

  “哈哈哈!”許白笑了起來:“聊了幾句,不過聊的如何,得明天才能知道,對了,指揮使大人,找你借個人行不行,要生麵孔,我想這個時候去外麵給我帶個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