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吐真言
作者:
夫子笑 更新:2020-12-13 14:55 字數:2977
“村長,你怎麽帶他過來了,我怕……”林沫沫指著墨哲,抖得跟隻小鵪鶉。
賀雲觴氣不過,上前一步質問:“喂,惡女,小哲手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林沫沫理直氣壯地道:“當然……”
不是我!
可嘴裏蹦出來的字竟然是:“是我!”
林沫沫當場嚇白了臉,她的嘴不聽使喚,她腦子裏明明想好了說辭,怎會如此!
賀雲觴冷哼一聲,又問:“你為什麽對他下毒?”
林沫沫本能地想閉緊嘴巴,可雙唇張開,熟悉的聲音又從她嘴裏吐出來,“我妒忌他!我討厭他!他剛來就受到了村民的喜歡,還每天和顧昭形影不離,我每次都殷切地討好顧昭,他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
村民嗟噓。
林沫沫則惶懼地瞪大了眼睛,死死捂住了嘴巴。
不是的!
不是的!
這不是我要說的話!
陰寒之意從林沫沫的腳底直躥心頭。
她確定自己是中邪了,一定是中邪了!不然怎麽會“言不由衷”,“胡言亂語”。
“沫沫,你在說什麽?”村長怒道。
林沫沫抿緊了嘴巴拚命搖頭,隻剩下眼裏嘩啦啦地流下。
顧昭冷漠地站在一旁,不插手詢問,隻是眸色深邃地盯著一群人,最後目光落在墨哲中毒的手上,整個人陰鬱到冰凍三尺。
“我再問你……”
林沫沫一下子捂住了耳朵,顫抖地道:“別再問了,別再問了,求你。”
賀雲觴哪管她三七二十一,道:“昨日你說墨哲侵犯你,你看他手都成這樣了,怎麽解你的衣衫?所以你是自導自演,你意欲何為?”
“我……我……”林沫沫張口結舌,一狠心,她竟然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半條鮮紅的舌頭從她嘴裏吐出來,血流了滿嘴,滴落了一地。
這一舉動,著實出乎眾人的意料,在場的人除了顧昭,無人不駭然動容。
七手八腳地將人抬進了屋,村長念及姑娘自小舉目無親,吃著村裏百家飯長大,便心生憐愛,求著顧昭救命。
顧昭冷冰冰地無動於衷。
墨哲勸到:“先把人救下來再說吧。”
顧昭不情不願地給人止了血,救了命,但林沫沫自截了舌頭,這輩子注定講不了話,這一點顧昭愛莫能助。
“這孩子,這孩子啊……怎麽就想不開走了歪路了呢。”村長老淚縱橫,“脾氣怎麽就這麽將倔呢。”
墨哲看著心裏酸楚,他其實早知道林沫沫對他的些許敵意,但是他沒放在心上,甚至縱容了對方的歹意,才導致今日的悲劇。
“對不起。”墨哲道歉,垂下頭。
“該道歉的不是你。”一隻大手按住了墨哲的頭,輕輕揉著,“一會兒別亂跑,在你房間等我。”
村長有愧,他家孩子犯了錯,還要人家先道歉,便道:“仙君,對不住,你看,孩子都這樣了,你們能不能網開一麵,既往不咎。”
“可她……”賀雲觴的衣袖被水輕舟扯住,水輕舟默默搖頭,示意此事墨哲自有定數。
墨哲道:“村長無須放在心上,明日是十五日之期的最後一日,你讓林姑娘好好養傷,我們也會盡完最後一天的義務,此事就此作罷,往後誰都不會再提。”
村長心疼地看著墨哲的手,感激之下轉而握住了他的手腕,“好孩子,好孩子。”
墨哲回到屋子,在屋裏踱了幾步,內心有些期盼和焦躁。
顧昭說會來找他,可他昨天夜裏才來過,給他帶了兩瓶藥過來,說是可以治愈手傷。
白色罐子裏的藥,塗在手上,一陣清涼舒服,說是塗上三天,可消腫生肌,藍色罐子裏的藥,是祛疤美膚用的。
“嘶……”墨哲坐在凳子上,左右瞧著兩瓶藥出神,“不愧是淩雲閣,仙丹妙藥不在話下。”
可墨哲不知的是,這兩瓶藥是顧昭拖了某位上神,挨了芷藜仙尊一頓臭罵求來的。
“小哲。”顧昭現在進屋,輕車熟路,都省去了敲門問候的“基本”禮節。
墨哲抬頭,見顧昭正大光明地貼著他坐下,頓時局促起來,想避卻被人家挽住了手,“我看看。”
顧昭端詳了半天,才道:“不紅了,你還癢嗎?或是痛?”
墨哲搖頭,“不痛不癢,這點傷真算不得什麽,我小時候啊……”
“你小時候陪著父親去打獵,被老虎抓穿了胸口,差點一命嗚呼。”顧昭說得風輕雲淡,神情卻是說不上來的悲痛壓抑。
墨哲驚訝地道:“誒?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顧昭輕輕一笑,“賀雲觴告訴我的。”
“那個大嘴巴。”墨哲嗔怪,他見顧昭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便摸了摸自己的臉,“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你伸手,我幫你抹藥。”顧昭眯眼笑著,眼裏盡是春風化雨。
“哦,啊,不用。”墨哲把藥瓶攏到麵前,用兩根蘿卜粗的手指擰開了瓶蓋,“我自己來,手上都是膿水,很髒……”
“不髒。”顧昭打斷,搶過了藥瓶,拿出一顆小棉球,無微不至地替墨哲擦拭起來。
他動作很輕,猶如鵝毛輕輕拂過手背,雖然顧昭的手指有略微粗糲的感覺,但摸在顧昭手上,亦很柔軟。
“嘿……”墨哲忍俊不禁。
顧昭問:“你笑什麽?”
墨哲答:“我以為你是個粗糙的人,沒想到幹起細活來如此細致。”
顧昭不做聲,擦完藍瓶子,換了白瓶子。
“現在就用它了嗎?”墨哲張開了十根手指,晾曬在桌子上,等藥幹,“其實吧,我作為一個男人,身上留幾處疤,反而更顯氣概,沒必要這麽矯情,非得保養得跟個姑娘家似的。”
顧昭稍稍瞥了眼墨哲,開口道:“手別動,我幫你脫上衣。”
墨哲驚道:“脫上衣?為什麽?你是幫過我,可我沒說要以身相許,我不好男風……”
“你能不能不說話。”顧昭顯然不高興聽到最後兩個字,“你的胸口,不是有道被老虎抓傷的疤嗎?我幫你去掉。”
“不用。”
“聽話。”顧昭說得平靜,語氣中自帶一股威嚴,讓人無從抗拒。
墨哲囁嚅道:“那我自己脫。”
“手。”顧昭說著,已經鬆開了墨哲的衣帶,衣帶一鬆,上衣自然鬆垮下滑,顧昭捏住衣領微微扒扯,墨哲的上半身便袒露無遺。
墨哲隻覺得頭皮發麻。
顧昭提燈近看,看著那道猙獰的傷疤,倒吸一口涼氣,疤痕很深,可見當時傷得有多重。
為什麽……
這件事他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鐵定不會讓那隻老虎傷到墨哲一根皮毛。
顧昭後悔莫及,看得眼睛淚濛濛的,幸好他半低著頭,濃密纖長的睫毛遮住了半目憂傷,他用指腹沾取了部分藥膏,打著圈塗在墨哲的傷疤上。
墨哲先是敏感的抖了下,然後僵直了背脊。
顧昭心思全在胸前的傷疤上,擦了會兒忽然覺得不對,他隱隱看到了什麽?這是他兩輩子都未曾發現的存在。
顧昭湊近要看,嚇得墨哲以為他有什麽不軌的企圖或是想做什麽奇怪的事,連忙用手臂抵住顧昭。
“你你你……湊這麽近想幹嘛?”
顧昭挪開墨哲的手,把蠟燭移得更近,待看仔細後,他滿臉的迷惑和不敢相信。
兩輩子啊,他以為對對方的身體足夠熟悉,可他竟然沒發現,對方的胸前竟然有粒小小的朱砂痣!
不。
顧昭神情凝重,心亂如絲,偏就抽絲剝繭,剪不斷理還亂。
不熟悉吧,一點都不熟悉。
薛燃那世,顧昭從不關心對方生死,薛燃全身上下,沒一塊好皮肉,基本可以用傷痕累累來形容,在舊傷上麵添了數不清的新傷,添到最後自己都目不忍視,看到就嫌惡心,那枚朱砂痣,或許早被掩埋在鱗次櫛比的疤痕下。
司空雨那世……嗯……每次抱他不是黑夜就是黑燈瞎火,唯一一次脫得精光,打算慢慢品嚐,也被對方要求熄燈,做到忘情,誰還在意對方身上的斑啊,痣啊……
更何況這枚朱砂痣,長的地方實在蹊蹺,讓顧昭不禁聯想到萬年前與魔尊打賭的那位和尚。
慕戚茗說過,那個和尚的胸口,也有一粒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