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
作者:夫子笑      更新:2020-12-13 14:55      字數:4164
  “葉瀾塵,我不懂融魂之道,你詳細地說。”

  葉瀾塵解釋道:“尋常人三魂才能續命,但有特殊體製的人,兩魂便可轉世,且與常人無異,不過這類人世之罕見,大多為天選命格。”

  “何為天選命格?”

  “生來為神者,一魂為天地萬物所化所生,他放棄飛升,能轉讓一魂,庇護他想要庇護的生靈,而他也將成為凡人,受盡萬世輪回之苦。”

  葉瀾塵說完,言不盡意地看向司空雨,“吉人自有天相,更何況,司空小道長還有顧公子的照拂。”

  顧昭自諷道:“嗬……哪有我這般照顧的,倒叫人笑話。你先讓他一魂歸位,我見不得他這副模樣,我想他好好的。”

  他想要會哭會鬧會笑的司空雨,而不是一具幹巴巴的軀殼,前世他已經經曆過同樣的絕望,今生,他不願再觸景傷情,回憶起那一段段令人痛心疾首,令人發指,令人膽寒發豎的往事。

  “顧公子。”葉瀾塵念咒施法完畢,善意提醒道:“司空小道長魂魄離體太久,醒來後或許會有後遺症,需要用化羽宮的凝神心法繼續修煉,方能徹底歸魂附體。”

  顧昭問:“徹底需要多久?”

  葉瀾塵保守地道:“看其資質,天賦極佳者十天半個月,天資愚鈍者十年八載”

  顧昭忍不住多嘴道:“雙修會不會更快些?”

  “……”葉瀾塵無語,強顏歡笑地把一本心法交給顧昭,“這本心法亦能教人清心寡欲,顧公子,告辭。”

  顧昭接過心法冊子,紊亂的心緒久久無法平靜。

  他挨著司空雨的床,緊緊握著他的手,半跪在地上,眉目間顯幾分虔誠和鄭重,他期盼著那人蘇醒,醒來後的第一眼,滿心滿眼都是他,所以從白天到黑夜,他不厭其煩地等著。

  終於,司空雨的睫毛撲簌了幾下,緩緩睜眼,眼裏的高光盡在,不過還是欠缺了一點生機和豔彩。

  “司空,你還記得我嗎?”顧昭小心翼翼地詢問,生怕驚擾了那人。

  司空雨盯了會兒,捶著頭痛苦地道:“疼……疼……”

  顧昭忙抓住司空雨的手,不讓他繼續傷害自己,“記不得便算了,我們不著急。”

  然而下一秒司空雨卻在顧昭的懷裏奮力掙紮,直到掙脫開,他迅速縮到床角,誠惶誠恐地瞄著顧昭,像隻驚弓之鳥,全身瑟瑟發抖。

  顧昭正準備伸手安撫,司空雨反而抖得更厲害,一邊哭泣一邊囁嚅道:“不敢了,不笑,雨好大,林子太黑,我好怕……”

  “你說什麽?”顧昭瞪大了眼睛,血絲瞬間布滿了眼眶,可他不敢靠近,隻能單膝跪在床沿,不安地問。

  司空雨嚇得直縮脖子,把身子蜷曲到極致,指甲甚至抓破了臂腕,“我們回去……帶我……回去……”

  顧昭愣住,仔細品味著司空雨的話,黑夜,雨天,樹林,他不敢再笑,以及最後那句——帶我回去。

  司空雨的融魂後遺症,怕是前世今生的記憶串混。

  顧昭倒吸一口涼氣,攥緊了拳頭,肩膀密密抖著,狠狠咬了咬牙後,還是露出親切的笑臉安慰道:“別怕,都過去了。”

  本以為是做安撫,顧昭伸手摸向司空雨的頭,可手剛碰到對方發頂,司空雨尖叫著逃竄到床的另一個角落。

  顯然對方已經怕他怕到容不得觸碰的地步。

  前世驚懼的記憶,加上今生抵觸的心理,造就了如今尷尬而難堪的境地。

  顧昭沉下臉,鐵了心地抓住司空雨攬到懷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司空雨因驚嚇而瘋了般叫喊。

  “不許叫。”顧昭語調平淡地命令道,“不許動。”

  司空雨停下了一切反抗,不是因為顧昭的喝令,而是因為抱著他的男人,在哭……

  眼淚從顧昭的眼角滑落至司空雨的頭頂,炙熱的淚水轉為冰涼的觸意,顧昭抱著他,低低啜泣,強勁有力的雙臂卻無端地顫栗,他明明抱得很緊,緊到貼著胸口,碾進了肉裏,可不知為何……司空雨被他摟抱著,感受不到任何不適,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心安,心安到……想繼續蹭著他的溫度,相擁而睡。

  “司空,別怕。”顧昭拍著司空的背脊,柔聲道,“傷害你的魔已死,而我,是你的守護神,我是來愛你的,僅此而已。”

  ……

  闔上門,顧昭望著靛青色的天空,回憶似毒蛇猛獸,塗開在一塵不染的天際盡頭,化開了紅,撈出一段段劣跡斑斑的過去,疼得顧昭掩麵而泣。

  上輩子啊,在顧昭囚禁薛燃的第三個年頭剛過秋分,白冥帝都舉辦了狩獵大會以慶祝今年的糧食大豐收,屆時廣邀天下豪傑,各族異士,揮斥方遒,百舸爭流,在秋日霜天,逐浪遏舟。

  那時的薛燃是斷然沒資格出席宴會的,隻是顧昭瞧他半癡半傻,整日裏對著天空出神發愣,想來帶他出去走走,感受下節日的氣氛,搞不好能治好相思劫帶來的失魂症。

  流年居常年關著門,外頭瞧不到裏麵,裏麵隻能看天,在這碧藍天空,白雲浮動的乾坤之下,薛燃時常坐在石階上,從前他會逗著地上的螞蟻,會數著院中的花瓣,也會撫琴譜曲子,現在除了發呆,他一聽到門口的動靜,就會撒腿跑進屋,蒙頭蓋臉地躲進被子裏。

  “起來。”顧昭氣憤地扯掉薛燃的被子,“給朕滾出來。”

  薛燃下床跪好,捏著耳朵怯弱地看著顧昭。

  顧昭頭大,把一套衣服丟給薛燃,是女人穿的裙裾,“扮成女人,討朕歡心,朕帶你出宮狩獵。”

  薛燃換上女裝,在王公公一雙巧手的裝扮下,端的是俏若三春桃,雅若九秋菊,往那一杵,是婀娜多姿,舉步搖曳,是拂風擺柳。

  顧昭量了量薛燃衣帶,心道:“從前他的腰也細,不過一手箍不過來,現在……”

  “咳……最近有好好吃飯嗎?”顧昭幹咳了一聲,問,“怎麽又瘦了?”

  薛燃點頭。

  顧昭又道:“不過你吃不吃關朕屁事,餓死了活該,餓死了最好。”

  薛燃垂眸,不敢僭越半步地跟在顧昭身後。

  狩獵大會,大家不奇怪皇帝身邊跟了個仙姿佚貌的婢女,隻是奇怪這名女子看著不太聰明,不僅蠢,似乎還不受他們皇帝陛下待見。

  “誒?你們有沒有發現,她長得很像一個人?”一位文官托著下巴問。

  一群人湊上來,左看右瞧,大悟道:“像不像咱們失蹤三年的薛將軍。”

  “薛將軍不是被陛下處死了嗎?”

  “啊?不是失蹤了嗎?”一人露出誇張的表情。

  “誰知道呢,薛將軍和陛下的恩怨,當今天下誰敢提,那可是掉腦袋的事。”

  這些話,說得輕,可他們離顧昭不算遠,顧昭耳朵靈,王公公見陛下陰沉著臉往台下瞟,哎呦一聲甩了拂塵,道:“陛下,那群人嘴巴碎,老奴去警告他們……”

  “不用。”顧昭擺手,“他們若再看她,事後挖了他們眼睛便是。”

  王公公驚出一聲冷汗,心說人是您帶出來的,好看的可人兒還不允許旁人多瞧兩眼?感情這場宴會結束後,您要挖多少對招子呀?

  顧昭瞥向薛燃,不客氣地道:“傻站著幹嘛,給朕倒酒。”

  薛燃笨手笨腳地把酒倒得溢出了酒杯,氣得顧昭嗬斥道:“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給朕……”

  滾下去?不行!他能滾到哪裏去?他這幅模樣,就像脫了毛的羔羊,勾人銷魂的舞娘,保不準台下有人會對他起齷齪的念想……

  “嘁!”顧昭咬牙,嘀咕道:“穿成這樣,勾引誰呢?”

  “……”王公公同情地撫了撫的薛燃的肩膀,“還是老奴來為陛下斟酒吧。”

  顧昭不肯,“讓他來,給朕重新倒上。”

  這次薛燃做得極好,顧昭龍顏大悅,賞了他一盤鬆子糕,可薛燃看著鬆子糕,久久無法下手,反而眉頭越皺越深,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

  “陛下……不敢……”相思劫回魂後的薛燃,說話從不利索,隻能幾個字幾個字生硬地說。

  偏也奇怪,薛燃的話,王公公從沒聽懂過,顧昭每次都能理解。

  “不吃。”薛燃鸚鵡學舌地道,“辣,不吃。”

  原來是記恨當年給他鬆子糕裏加辣椒的事。

  顧昭滿臉不悅。

  此時下座的一位狐族少年瞧著首座上的氣氛有些尷尬,他身為狐族,不懂人類繁複的禮節,隻覺得這位女子甚是貌美,而這位人間帝王,甚是有趣,便端了自己桌上的鬆子糕,樂顛顛地走上台。

  “在下看到這位姑娘,便想到了人間的一句詩,叫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狐族少年賣弄風騷道,“敢問姑娘芳名?”

  “啊?”薛燃不知所措。

  王公公亦被駭得心裏直念阿彌陀佛。

  顧昭的臉色可想而知,諷刺道:“狐族都是你這般輕薄之人?”

  “哈哈,非也。隻是在下在台下,看她的眼神時不時地遊離在鬆子糕上,說明喜愛,但陛下賞食,她卻不敢接受,在下好奇,這位如花似玉的美娘子,陛下不收進後宮,著實可惜。”

  “哼,一個婢子而已,也配做朕的人。”顧昭滿不在乎地道,別扭生氣又嫌棄的表情在一張俊臉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狐族少年幹笑著,把手上的鬆子糕塞給薛燃,一雙狹長的狐狸眼媚者天成,“給你。”

  薛燃不及拒絕,嘴裏已經被狐族少年喂了一塊糕點進去,鬆子糕鬆香軟糯,入口綿柔,久違的口感,吃得薛燃忍不住露出了笑顏。

  不笑則已,一笑那是六宮粉黛無顏色。

  “謝謝。”薛燃三兩口把整盤鬆子糕吃得精光,笑逐顏開道:“喜歡。”

  顧昭額頭的青筋已經肉眼可見的暴凸,烏雲密布的臉上除了憤怒看不清其他表情,“王公公!狩獵賽什麽時侯開始?給朕準備弓箭,朕今天要打隻狐狸回來!冬天做皮草!”

  “呃……這……”王公公使勁給狐族少年使眼色,示意道:“他家陛下不好惹,您權當行善積德,趁陛下大發雷霆前,快走吧。”

  狐族少年得意地揚眉道:“陛下,改天帶上這位姑娘來我們塗山玩,我好生招待你們。”

  顧昭壓著怒火,一忍再忍,忍不可忍,正待發作,王公公勸撫道:“兩族和平,和平萬歲!陛下,息怒,息怒!”

  那時顧昭不知道,薛燃偷偷藏了一塊鬆子糕,打算晚上和他道歉用。

  然而狩獵賽開始後,憋著一肚子悶氣的顧昭把薛燃拽進了林子深處,一邊把他按在地上,一邊撕扯他的衣服。

  “不要……”縱使薛燃六識不全,也知道顧昭接下去要做的事,可是他怕疼,他害怕,他不想做,尤其是荒郊野外,他是人,不是獸。

  “不要?”顧昭氣到笑出鼻音,“許是太久沒□□,叫你忘了朕才是你該諂媚侍奉的主人。”

  “不是,嗚……”薛燃的一句話被顧昭一巴掌打斷在喉嚨口,隨著衣服的扯落,他兜裏的鬆子糕也掉了出來。

  “好啊。”顧昭紅著眼抓起地上的鬆子糕,連著泥土殘葉一同往薛燃嘴裏塞,“你個欲擒故縱,表裏不一的小賤-貨,你不是愛吃鬆子糕嗎?給朕咽下去!”

  “嘔……嗚啊……”薛燃閉緊了嘴巴,被顧昭鉗著兩頰撬開,吃得囫圇吞棗。

  “起來。”顧昭提著薛燃的頭發,把他的頭按在自己的胯間,“嘶……薛羨羽,你天生一副欠-操的命,沒想到你不止下麵深不可測,上邊也是……”顧昭意亂情迷地讚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