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戰不折
作者:夫子笑      更新:2020-12-13 14:55      字數:4431
  老虎頭上拔毛,顧昭周身的靈力變得異常黑暗,壓抑,仿佛一口巨獸,吞噬著別人的精神。

  顧昭赤紅著眼眸一字一頓道:“你,們,找,死!”

  然而田遠山的手指掐緊了司空雨的咽喉,司空雨漲紅了臉,因窒息而難受。

  熔岩傾倒,刹那冰封,顧昭壓下盛怒的靈力,顫聲道:“別……住手……輕點……”

  薑遲亦被嚇得神色緊迫,低嗬道:“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知道,我們隻是想讓顧公子別鬧事而已。”田遠山對孟懷義道,“你請繼續講。”

  何其諷刺!何其愚蠢!何其……不知所謂!

  孟懷笑開懷大笑,“念玉嬌自戕,我便收手。”

  “不可以!”

  “不可以!”

  兩個人異口同聲道,一個是孟庭珺,一個司空雨。

  司空雨道:“孟思懷,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那個故事……”

  “小娃娃。”念玉嬌截口到,“大勢所趨,你不必為我辯解,珺兒!”

  念玉嬌大喝一聲,卻是露出慈母般的神情,她看著孟庭珺,盈盈淚水,覆滿滑落,數道淚痕,道不盡多少苦澀無奈,“這是我的孽報,別去仇恨,冤冤相報何時了,記住了,你是孟家的孩子,是玉衡宗的宗主,是天下人的北鬥尊。”

  “我不要!”孟庭珺道,“我不要!母債子償,他不是要一條命嗎?拿我的命去呀!”

  “啪!”念玉嬌忍痛給了孟庭珺一巴掌,嚴厲地斥道:“說的哪裏話!娘平時怎麽教你的?!聽話……”

  “還有你,孟思懷。”念玉嬌祭出了斧子,大力擲在地上,斧子大半沒入泥土,“我死後,玉衡宗不再欠你,你放過他們,也放過……自己。”

  孟懷義一愣,神色變得不自然,轉瞬恢複。

  “好,既往不咎,一筆勾銷。”

  “希望你言而有信,否則我就算化作厲鬼,也會向你索命。”

  “娘……”孟庭珺哭得像個無助孩子,事到如今,真正想要念玉嬌命的,這些正道人的心願比孟懷義更甚了吧,“嘔……”

  當他看著那些人的嘴臉,他們就像個劊子手,茹毛飲血,冷漠無情,讓人作嘔。

  念玉嬌自戕後,孟懷義和玉衡宗曆代的先輩們都化成了一抔土,消失了。

  後山恢複了平靜,比以往更為憂鬱的沉寂,比紫羅蘭更為悲傷的色調。

  那些抓著司空雨的人不敢放開司空雨,因為動物的本能告訴他們,一旦讓司空雨回到顧昭身邊,他們會死得相當壯烈澎湃。

  “小道長,求你發發慈悲,我們也是無路可走了。”

  “小道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小道長……”

  “小道長……”

  “阿昭,別和狗一般見識。”司空雨揉著自己脖子,“別髒了自己的手。”

  顧昭磨牙,戾氣不減地瞪向人群,使他們如墜深淵,身披百戟,冷到牙齒都打顫。

  葉瀾塵走到孟庭珺身邊,靜靜地陪著,似乎再多的安慰都是虛假的嘲笑,那麽唯有等待,等他冷靜下來。

  “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罪的。”孟庭珺喃喃自語,表情有些崩壞,“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罪的。”

  “庭珺……”

  孟庭珺大笑,起身束緊了黑色的護腕,將稍亂的頭發重新打理了一遍,紮起高高的馬尾,他極目看向孤山之巔,那是玉衡宗的所在,是幾百年來孟氏的心血。

  如同這塊禁地,埋葬著孟氏的先祖,如今早已是狼藉不堪,挫骨揚灰,經此一遭,玉衡宗被剔除在四宗之外,家大業大,也抵不過聚蚊成雷。

  本以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沒想到從玉衡宗回來的修士們個個生了一種怪病,手足生瘡,發膿潰爛,痛癢起來那是生不如死。

  仙門百家聚在一起不敢隨意妄動,思來想去,淩雲閣現在狼艱狽蹶,昆侖化羽宮自身難保,唯一能替他們出頭的有且隻有草根出生的乾坤殿,然後一群人求著薑遲替他們出頭,去玉衡宗討個說法,要個解藥。

  玉衡宗,司空雨特地多留了幾日,幫助孟庭珺處理喪事。

  曾今門庭若市的仙府,而今倒是門可羅雀,時勢造就,淩雲閣是先例,玉衡宗亦如是。

  司空雨跪在火盆前,看著盆中燃燒的紙灰,欲言又止。

  顧昭受不了靈堂的氣氛,獨自在廣場等司空雨出來,此時的靈堂隻有司空雨和孟庭珺兩人。

  “你有話要說?”孟庭珺的語調毫無波瀾。

  司空雨撓頭,想讓氣氛緩和些,“啊……這個,葉宗主呢?”

  “昆侖化羽宮出了些事,他必須回去處理一下。”

  “嗷嗷。”司空雨不知從何接話。

  孟庭珺直視司空雨,驀地捏住他的下巴,輕輕抬起,凝視道:“你很善良,但善良本身就是個矛盾體,司空雨,小心身邊的人。”

  司空雨被瞧得有些害羞,躲開了孟庭珺的手,鼓足勇氣問到:“孟宗主,那日後山,你找到孟思懷了吧?”

  孟庭珺一頓,司空雨道:“我聽到你的喊話了,阿昭說,要驅動身前強大的死靈,施術者必須在附近,否則都是浮雲。你說過,你和孟思懷之間有血親感應,但他掐斷了你們之間的聯係,可我認為,他在發動靈力時,你必然會感應到其中細微的波動。”

  孟庭珺不語,等司空雨繼續說下去。

  良久,司空雨問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為什麽包庇他?你明明找到了他。”

  “……”孟庭珺怔然,他一點一點擼起了自己的袖子,那顆鮮紅色的朱砂痣,是那麽刺目和紮心,“它不僅能讓我感知到他還活著,它還能讓我感受到他的喜怒哀樂,擔驚受怕,可笑吧,我活在他情緒的陰影下,可我卻在為他哀惋。”

  說到此,孟庭珺頓然不說話了,直到燒完所有的紙錢,他才說到:“孟家欠他的,還清了,但他欠我的……”

  於眾,或許大家覺得念玉嬌死有餘辜。

  於孟庭珺,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勸他善良和原諒。

  翌日,孟庭珺送念玉嬌出殯,與孟懷義合棺,等他們回到玉衡宗內,大殿門口,人聲鼎沸,各門各派,聲勢浩大地簇擁在一起,看著來者不善,就差背個大旗,以某種名義來個誅孟討伐。

  一人開門見山;“孟庭珺,交出解藥。”

  “解藥?”孟庭珺嗤笑,“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少裝傻充愣,你看看他們。”一人讓出一條路,身後擔架上躺著的都是全身潰爛,哀嚎悲鳴的傷者。

  “他們從玉衡宗回來後,就發病了,你恨我們逼死你母親,你想趁機報複。”

  “對對。”不少人跟著舉起武器呐喊,萬目睚眥,仿佛他們麵對的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顧昭沉著臉審視,被他盯過的人莫名無法開口,隻能發出嗚嗚嗷嗷類似野獸的聲音。

  “你做了什麽?!”眾人驚恐萬狀。

  顧昭道:“吵死了,不問青紅皂白上來拿人,要以多欺少嗎?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求人……應該跪下。”顧昭五指朝前,往下彎曲,不少人不受己控地跪地,在某人的積威下哪敢反抗,心裏不服,麵上是汗如雨下,服服帖帖。

  薑遲被推到陣營的前麵,“孟宗主,還望交出解藥,息事寧人。”

  “哈哈哈……”孟庭珺無聲地笑出淚水,“你們怎麽確定是我下的毒?為什麽不是他!或是他!牆倒眾人推,那些受害的門派上來聲討也就罷了,你們呢?哪裏蹦出來的小門派?算什麽東西?”

  “阿彌陀佛。”妙音方丈我佛慈悲道,“孟宗主,既然各執一詞,老衲鬥膽提議,您要不隨我們回天音寺,此事由天音寺審判,我佛普渡,絕不徇私。”

  氣氛靜謐到針落可聞,空氣凝滯到懈怠不動,一聲杜鵑的啼血,由遠山傳來,一叫一回腸一斷,漫山躑躅。

  孟庭珺隻笑,捧著肚子笑得前仰後伏,動作浮誇,類似瘋癲,他的眼裏沒有笑意,隻有流不盡的淚水,是水壩決了堤,是心沉入了海底,是北方的寒冬凍結了真摯的熱情。

  無藥可救……

  “孟宗主……”妙音方丈,佛法無邊,普渡慈航,“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薑遲道:“孟宗主,切勿意氣用事。”

  底下的每一張嘴臉,印入孟庭珺的眼瞼,一張一張都像帶著假麵,偽善,浮躁,狡黠,冷漠,比人心還難看透。

  “嘔……”孟庭珺再度幹嘔起來,司空雨忙扶住他輕拍他的背,顧昭亦上前,振聲道:“有我在,看誰敢帶走你。”

  那時的顧昭,完全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也自持無敵,不會在意所謂的局勢,他的話,無疑是開戰的催化劑。

  眾人拾柴火焰高,一人亮劍,兩人亮劍,幾百把武器齊指三人,顧昭可以以一敵百,那麽玉衡宗其他的人呢?孟庭珺呢?司空雨呢?今日一反,便是真真正正的冒了天下之大不諱!今日一逃,坐實了詬病,從此一輩子,隻能躲躲藏藏,抬不起頭做人。

  浪跡天涯,四海不為家。

  “顧公子,到此為止,不必再護我……”孟庭珺苦笑,“當人先入為主,你即使百口終莫辨,你以為在這群人心中,斷定我下毒的有幾個?想看我潦倒的有幾個?想取代玉衡宗成為四宗的又有幾個?”

  “人在江湖,不能獨善其身,隨波逐流,才不至於顯得與世道格格不入。”孟庭珺手指舞動,快速結印,一把神武從地麵升起,槍頭的紅纓威風八麵,起舞著似在嘲笑眾生的醜陋。

  薑遲苦口婆心道:“孟宗主,請繳械,莫再做無謂的掙紮,跟我們回去接受審判。”

  “繳械?跟你們回去?憑什麽?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孟庭珺笑聲中有強烈的不甘和豪邁的氣概,神武紅纓在他身前高高飄揚,襯得主人愈發力拔山兮,豪氣蓋世,“我!孟庭珺!頂天立地!無愧於心!我出身名門!何等尊貴!要我屈膝俯首於爾等宵小?嗬嗬……寧戰不折!”

  紅纓破空,旋轉的空氣柱噴向薑遲,薑遲召出無涯擋下,下一瞬,一道紅影迎麵而來,在他眼底稍縱即逝,化為一道銀光,皮肉被割裂的聲音,空氣中血霧彌漫。

  孟庭珺的攻擊仍在繼續,槍法犀利刁鑽,靈力在槍頭流轉,每破對方一處肌膚,對方的動作便會遲鈍半分。

  奪命十三連,招招鑽死穴。

  妙音方丈祭出佛門無上大悲咒,梵文萬字從天而降,壓頂而來。

  “阿彌陀……唔……”看不見來人出招,妙音方丈也不知自己被人打飛,隻覺得一記重拳捶在他臉上,他便雙腳騰空,紮紮實實地撞到大殿石階上,眼冒金星,不省人事。

  無上大悲咒,倏忽潰散,化為金色蝴蝶,霞明玉映。

  司空雨急得打轉,眼看著一個人無聲無息地靠近他,魔抓伸出,欲摳住他的脖子往後帶,顧昭再次如同神降,比那人更快一步的擒住了他的手腕,輕輕一帶,投出百裏之外。

  “想用同樣的招數擄人,天真。”顧昭摩拳擦掌,衝著那群人咧嘴微笑,“修行不易,且行且珍惜。”

  “不!”

  幾片亮光閃過,仙門百家盡有半數人被廢了靈根,趴在地上嗷嗷大哭,呆若木雞,此生最悔。

  再看孟庭珺和薑遲的決鬥,兩個人不知不覺已從大殿打到孤山深處。

  孟庭珺嫡傳玉衡宗獨門法術,神武的品級更是略高薑遲一籌,料得薑遲刀法縱橫天下,對付孟庭鈞的槍法和融會貫通的咒術,依然有心無力。

  孟庭珺一招“落花流水”無懈可擊,漂亮的屈肘壓槍,正中薑遲肩胛骨,槍頭卡在骨骼之間,磨得絲絲作響。

  薑遲亦不逞多讓,他是機會主義者,看準了孟庭珺臂下的空隙,將刀反轉,奮力往上挑砍,欲斬斷對方一條手臂。

  孟庭珺的反應是在無數實戰中鍛煉而出,刀刃迫近胳膊一寸之際,孟庭珺斷然鬆手,旋體轉身,一腳踹開薑遲的同時拔出了嵌在對方的紅纓,可是薑遲的刀法更快,還是劃破了孟庭珺的手臂動脈。

  鮮血將紫衣浸透,不斷潤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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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間正直馬上下線,感覺便當一個比一個領得快,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