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半故事
作者:夫子笑      更新:2020-12-13 14:55      字數:3470
  在一段失敗又勉強的婚姻麵前,痛苦都是雙方的,念玉嬌作為孟懷義的妻子,作為玉衡宗的女主人,旁人知道他丈夫對她愛答不理,知道兩人隻是門麵上的相敬如賓,知道她有著花不完的金銀財帛,隻是不知道……她連求得丈夫的愛惜,同床共枕,都要靠下藥這種下三濫的齷齪手段。

  “你不要臉!”孟懷義摔碎了桌上的茶幾。

  念玉嬌不甘示弱道:“孟懷義!你搞清楚!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想求一個我們的孩子,有錯嗎?”

  “……”孟懷義沉默,沉默是他這些年對付念玉嬌屢試不爽的法子。

  念玉嬌咆哮到:“你又不說話,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孟懷義道:“如果不是為了懷兒,我不會站在這裏和你說話,玉嬌,待懷兒成年後,我想你們放過他,也放過我,我們兩個……何必相互折磨?”

  “做不到。”念玉嬌捏拳,掀翻了桌子,“從小到大,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這輩子,我們誰都別想好過。”

  “何苦,何必。”

  說完,孟懷義摔門而去。

  吵鬧的動靜太大,甯秀剛好領了四歲的孟思懷前來給念玉嬌請安,甯秀被淩亂的屋子嚇青了臉,孟思懷走到念玉嬌身邊,他已認念玉嬌為母,不過這個母親平日裏嚴厲苛刻,不苟言笑,對他更是喜愛不起來,但即便如此,他見到念玉嬌哭得梨花帶雨,心裏也難受,他用小手揩去念玉嬌臉上的淚痕,奶聲奶氣道:“娘親,不哭。”

  念玉嬌一把推開了孟思懷,眼裏冒出了火星子,可在下一瞬,又把他摟進了懷裏,“對不起,摔疼了嗎?”

  “不疼,娘親不哭,吃……糖糖……”

  念玉嬌哭得更凶,嘴裏罵道:“你這個……這個……”

  難聽的話,在無邊淚水下再也說不出口。

  同年,念玉嬌如願懷上了孟懷義的孩子,兩個人的關係看似緩和了些,次年,念玉嬌為孟懷義生下一個男嬰,取名孟庭珺。

  孟庭珺的百日宴,大操大辦,宴請五湖四海的客人,隆重奢華。

  甯秀因為愧疚和自責,擔負起了照顧孟思懷的職責,視如己出,看到別人親生兒子能有抓周禮,又有百日宴,而她家孟懷義活到這個歲數還在“認賊作母”,她一時間氣不打一出來。

  小孩是無辜的,但念玉嬌犯下的罪惡不能被原諒,她每天都在做噩夢,夢到薑小婉來尋她報仇,好幾次她幾欲輕生,了此殘生,但終究放心不下孟思懷。

  所謂一念之差,乃至於此。

  走錯一步,步步皆蹉跎。

  百日宴後,甯秀尋了個機會,把念玉嬌如何迫害薑小婉的詭計盡數告發給孟懷義,孟懷義聽後幾乎崩潰,無法釋懷。

  最後,孟懷義給了甯秀一袋銀子,叫她收拾好細軟帶著思懷趕快離開,天涯海角,有多遠跑多遠,今生都別再回玉衡宗。

  之後在玉衡宗內發生了什麽,甯秀不知道,隻知道她帶著思懷躲藏了好些天,逃出臨安後聽人說,不日前孟懷義孟宗主在家病逝,英年早逝。

  甯秀跑啊跑啊,結果還是被念玉嬌派人抓了回去。

  念玉嬌看著瑟瑟發抖又發著高燒的孟思懷,蹙眉道:“你怎麽照顧他的?”

  甯秀道:“連夜奔波,小少爺受了風寒,我……我……夫人,求您大發慈悲,繞了我和小少爺吧,他已經無父無母了,您放了他,讓他去外界自生自滅吧。”

  聽到此,念玉嬌的眉頭皺得更深,她思忖了半晌,道:“來人,把他們兩個鎖在後院,沒我的命令,誰都不準放他們出去。”

  孟思懷發了兩天兩夜的高燒,眼看著活不成了,念玉嬌竟派了大夫前來醫治,大夫醫者仁心,他在甯秀的苦苦懇求下,想法設法地把孟思懷帶離了這個水深火熱的人間地獄。

  甯秀自殺未遂,瘋了……半世……

  是有人在她耳邊低語,和她說:“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醒來吧,薑小婉母子的三條命,該是償還的時候了。”

  時間回到宴席之上。

  甯秀說完這些,眼中的眼淚由透明變紅,汩汩流出,她聲嘶力竭道:“小婉,阿秀對你不起,阿秀這就來陪你。”

  “咚!”猝不及防地撞牆,猝然到在場的任何人都來不及製止。

  顧昭的手更快地捂住了司空雨的眼睛,這類血腥的場麵,還是少看為妙。

  驚愕,悚然,喟歎,迷濛,人們似乎還沉浸於故事的荒誕不經,卻被人用狗血當頭潑醒。

  念玉嬌的表情尤為精彩,死無對證對她來說絕對是弊大於利。

  甯秀就算死,也要把她一同拉入地獄嗎?!

  妙音方丈歎惜道:“阿彌陀佛,孟夫人,你還有何話可說?”

  念玉嬌反笑,“我為自己辯駁,你們信嗎?”

  鴉雀無聲。

  “嗬,哈哈,既然如此,我何必多說。”

  孽障情緣,緣起緣滅,孰是孰非,縱使你巧舌如簧,能言善辯,他人對你的印象是根深蒂固,無法磨滅,所有的證據是板上釘釘,確鑿如山,你的一言半語怎能說清?

  信任,偏見,固執又搖擺是人心中一道無法逾越的巨坎鴻溝,念玉嬌活了一世,哪怕在座的所有,都懂,隻是懂這個詞簡單,做……太難。

  “宗主!宗主!”門外守衛的尖叫打破了此地的尷尬和詭異的寧靜。

  守衛不顧形象地衝進大殿,涕淚橫流地道:“宗主,後山……猙!掘開了老宗主的墳墓!”

  四下嘩然,今天的夜宴,當真是驚嚇連連,出人意表,甚至有不少人後悔貪杯流連,這種熱鬧,不趕也罷。

  孟庭珺擰著眉道:“母親……”

  念玉嬌道:“去吧,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母親等我回來,這件事我們從長計議。”孟庭珺召了自己的神武,名為鎮魂的紅纓槍,他用槍頭在地上掃了一圈,為其母設下安身立命的結界,做完這些後,才背起紅纓槍,往後山禁地踏空而去。

  葉瀾塵衣如裂帛,迎風錚錚作響,亦緊隨其後。

  司空雨道:“阿昭,我們也去幫忙。”

  顧昭道:“行,但你得留在這裏,這裏相對安全。”

  司空雨乖巧地點頭,他知道自己靈力低微,知道自己不去添亂才是對他人最大的幫助。

  顧昭前腳剛踏出門,後腳則轉頭對薑遲道:“薑遲,替我看好司空,他少了一根毫毛,我為你們試問。”

  音猶在耳,人已無蹤,來去如風,說得不過如此。

  為你們試問……

  此話明顯是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的,幾十雙眼睛不懷好意地側目看向司空雨,心道這個小白臉除了濃眉大眼,白裏透紅,到底哪裏好?讓那個野蠻人如此惦記在心上?莫非……眾人起了雞皮疙瘩,淩雲閣大師兄有龍陽之好,他的小師弟自然也是床上賣屁-股的玩意兒,不然怎麽讓顧昭死生都護著。

  “嘖嘖……惡心。”

  薑遲招呼司空雨坐到他身邊,司空雨抱膝坐下。

  “薑宗主,您還是離他遠些,這人……晦氣。”

  薑遲反而道:“諸位不去幫忙?本該死在天羅地網中的猙,為何又會出現在玉衡宗禁地?”

  司空雨嘲諷道:“他們怕死不敢去。”

  “誰說我們怕死,死小子,你……”一人要動手,被身邊的人拉住,好心提醒他道:“一根毫毛,顧昭。”

  “切!狗仗人勢。”

  司空雨調皮地學了兩聲狗叫,“汪汪。”

  差點沒把那些人氣到吐血。

  薑遲緩緩起身,“猙是禍患,不得不除,我等皆為修道者,道心不滅,自當守望相助,現在孟夫人在結界中,旁人進不去,她亦出不來,我們何不先去助孟宗主一臂之力,待猙亂徹除,再來秋後算賬。”

  “薑宗主,您這副身子……”

  “無礙,諸位誰願意與我同行?”薑遲見人無動於衷,點名厲害道,“留在這裏的,勞請幫忙看護司空小道長,與我同去的,一來可以去調查猙為何不死的真相,二來事後不至於叫天下人笑話,說我們膽小如鼠,隻會隔岸觀火。”

  司空雨咕噥道:“我不需要你們看護,我又不是小孩。”

  修士們衡量再三,最終在顧昭和猙的威脅之間,選擇了猙,隨著薑遲共赴戰場。

  與其惹上神經病一樣又強得離譜的顧昭,不如黃沙百戰穿金甲,不滅妖獸終不還。

  若大的宴客殿,徒剩下四壁輝煌,杯盤狼藉,人影寂寂,兩者形成鮮明的對比,一麵光鮮,一麵潦倒,如同綻放的煙花,巔峰時的光耀,落幕下的陰暗。

  念玉嬌道:“小娃娃,人都走了,你不尋個地方先去解個悶?”

  司空雨道:“不去。”

  “為什麽?你是怕我跑掉?放心,玉衡宗的結界堅不可破,我跑不了,也不會跑。”

  “不是的,我怕顧昭回來找不到我,我必須在原地等他。”說到顧昭,司空雨的眼眸變得又黑又亮,釀滿了甜蜜,春光無限。

  念玉嬌笑到:“我看他們回來還早,你要不要聽故事?甯秀沒有講完的故事。”

  司空雨頷首,“好,您請講。”

  故事不長,不過字裏行間,司空雨聽出了念玉嬌的悔意,愛意,恨意,百轉糾結,自尊,自傲,自矜,分崩離析,好像一切的委曲求全,故作姿態都是為了挽回一個人的心,所謂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司空雨無法感同身受,但這種愛而不得的感覺,很熟悉很微妙。

  風拂過臉,淩亂了發絲,迷亂了情意,司空雨揉了揉眼睛,逞強道:“沙子進眼睛了。”

  世間的真相,果然不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