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死局
作者:夫子笑      更新:2020-12-13 14:55      字數:4298
  屋外,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瀝瀝細如柳,綿綿潤如酥,連接起水天一體,洗滌得四野一色,端的是雨幕霧靄,春布德澤。

  翌日,百裏上淮讓司空雨他們隨著素清禾同去青丘山,再三囑咐道:“此去吉凶難測,墨蘊紙之事茲事體大,需謹言慎行地調查,切勿魯莽伸張,尤其是小雨,修為低,凡事不要硬出頭,跟好你師兄還有顧公子”

  司空雨道:“師父,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臨行前,百裏上淮又把司空雨拉到一旁,輕聲道:“小雨,一定一定要把你師兄帶回來,師父在家等你們。”

  司空雨伸出小拇指,“拉鉤起誓,我與師兄共進退。”

  最後百裏上淮依依不舍地送別三人,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但他相信司空雨的誓言,更相信,有顧昭陪著,三人定能化險為夷,守得雲開見月明。

  傳說中,妖皇每隔五千年就要沉睡三個甲子,期間妖界事務皆由長老團定奪,妖界長老每百年重選一次,邀請三界代表,一同參謀審核,舉行地點,一般在大妖族所居山中,無論是青丘山,太鹹山,大荒山還是丹熏山,山中瓊草琪花,美不勝收,一山之中,四季之境,蒼翠碧空,雲霓明滅,宛若瑤池仙境,縱看成書,側看成畫,道不盡山中一半真容絕色。

  大會期間,賓客喝的是瓊漿玉液,吃的是珍饈美饌,三天宴請,足足能把人養得心凝神釋,與萬物冥合。

  妖界畢竟在人間,所以邀請的人界代表最多,除了四大門派,還有其他三十幾個仙門世家,仙界此次下凡的是芷黎仙尊溫知行和文朔仙尊顏卿。

  青丘山內,嗚嗚泱泱五十多人,兩位仙尊被修真者們圍得水泄不通,裏三層外三層,溫知行的脾氣很差,嘴巴也毒,凡人虛心請教如何成仙,他倒一個勁地冷哼,翻白眼,似乎不把別人弄得不痛快,他也不舒服似的。

  顏卿一如既往的謙卑知禮,以長者之風為凡人排憂解難,不吝指教,人大多貪心,於是問題越來越多,圈越圍越小,眼看著裏頭的人快被人潮淹沒,狐族長大步流星地出場,簡單問候了幾句,便叫眾人先去休息,稍後用晚宴。

  大家舟車勞頓,委實困頓不堪,於是拜別了兩位仙尊和狐族長老,紛紛回房。

  司空雨遙遙看見薑遲立於門口,揮手道:“薑宗主,你怎麽親自前來?”

  除了小仙門家主會親自赴會,四大門派宗主大多日理萬機,瑣事纏身,所以一般都會派首席弟子過來,幾百年來,都是如此。

  薑遲不好意思地道:“乾坤巔不忙,我就來湊個熱鬧。”

  “問你。”顧昭插嘴道,“冥頑石的事,葉瀾塵可有調查清楚,處理妥當?”

  顧昭對冥頑石一直耿耿於懷,它與短情根同出魔界,他不得不防。

  “冥頑石?”一旁素清禾神色驟變,片刻的失魂後,他懨懨道:“我先回房,阿雨,晚宴不必來叫我。”

  “古裏古怪。”顧昭腹誹,“不來吃飯最好。”

  薑遲擔憂道:“玉華真人可還好?”

  顧昭道:“很好很好,一路過來都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

  司空雨瞪,顧昭閉嘴。

  薑遲微笑過後,難言道:“說到冥頑石,葉宗主現在是焦頭爛額,自身難保,彩藝鎮的事被人惡意渲染傳得滿城風雨,冥頑石的事又不脛而走,連雲二十四城的城主集體上了化羽宮,逼葉宗主給個說法,甚至有不少城主在籌謀,脫離化羽宮,另尋仙門庇護。”

  司空雨不平地道:“什麽嘛,冥頑石又不是葉宗主搞出來的,他已經在極力補救了,那些人還咄咄逼人,他們忘了過去是誰殫精竭慮地護他們安寧,一群白眼狼。”

  薑遲苦笑,“世道嘛,素來如此。”

  顧昭表示讚同,“你做一萬件好事,別人不一定記得,但凡你做了一件錯事,他人會揪著這件事,反反複複說一輩子,記惡的總是比記善的多,記仇的也比記恩的多……”

  “非也。”一人打斷了顧昭的言論,司空雨看去,正是剛才兩位仙尊。

  顧昭暗叫不好,躲在司空雨背後使勁給他們使眼色,告訴他們:“裝作不認識我,我們不認識!我們不熟!”

  溫知行白眼翻到了後腦勺,嘴形兩個字:“蠢貨。”

  顏卿了然笑到:“司空小道長,別來無恙。”

  然後和薑遲點頭行禮,以表尊敬,薑遲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隨即淡定,找了個借口,作揖先行告辭。

  司空雨當時醉酒,哪裏還認得出顏卿,他隻覺得顏卿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而那位花衣裳的華服仙尊溫知行,雖然看著花裏胡哨,生人勿近,但長的眉清目秀,白璧無瑕,佼佼之姿,像極了三月裏的西湖,寒冰初融,湖水微化,冷酷的外表下隱藏著生機勃勃,潺涓細流。

  溫知行與司空雨對視了數秒,生生將短命鬼三字咽下,扭過頭,道:“乏了,走了。”

  顏卿全場的視線始終繞在司空雨身上,這讓顧昭相當不爽,“咳咳!”

  顧昭大聲地咳嗽了兩聲,“文朔仙尊還不走?”

  “注意禮貌。”司空雨用手肘捅了下顧昭,“仙尊,我們認識嗎?”

  顏卿笑到:“有過一麵之緣,小道長還有印象嗎?”

  司空雨想了一會兒,驚喜道:“那日林中,我醉酒,還是仙尊您……您哄我……喝的解酒湯……”

  顧昭詫然,強勢擋在兩人中間,“司空,你臉紅什麽!不許臉紅!還有你!不準看他!”

  可兩人仿佛相見恨晚,一見如故,司空雨喜歡這類大哥哥般的人,特別親切,特別有安全感,文朔的性格和顧昭截然不同,一方是水,一方是火,一方內斂,一方張揚,兩個人直聊到晚宴開始,一起落座,顧昭被晾曬在隔壁,拿筷子鬱悶地猛挑菜,菜落得滿桌狼籍。

  溫知行罵道:“幹什麽,不吃滾。”

  “你……”

  “看什麽,狗崽子,臭味相投,一個德性。”溫知行說得自然是躺著中箭的慕戚茗。

  “我……”顧昭氣得無言以對,拿筷子指著溫知行道:“我們出去打,本尊今日教你做人。”

  溫知行是醫師,肯定打不過顧昭,他慢條斯理地夾起一塊肉,放進嘴裏咀嚼起來,竟然完全徹底忽視了顧昭的一切存在,氣得顧昭差點掀桌子!

  晚宴上笙歌豔舞,這一桌雖然矚目,但不及妖界美女的曼妙舞姿一半動人,宴會如火如荼,奈何西廂房那處是梧桐鎖清秋,空虛寂寞寒。

  一條蛇自牆頭滑下,攀過屋簷,通過半敞的窗戶溜進屋內,“啪嗒”窗戶關上,蛇在地上蠕動了下,竟幻化為一名玄衫少年,梨渦淺淺,醉了一汪春泉,眉開眼笑,盈盈迷人心竅,他起身看著比素清禾高,腰細如柳,體態勻稱,裸足點於地,看上去是潮氣蓬勃,風流韻致。

  他來到素清禾床邊,俯首細細端詳,眼神從平淡到恣睢到陰鷙,接著他出其不意地含住了素清禾的嘴唇,攻城略地般地啃噬,素清禾猛地睜眼,拚命掙紮起來,越是掙紮,越是被吻得嚴絲合縫,直到血腥味在兩人嘴裏擴散,那人才意猶未盡地將舌頭退出,牽扯出銀絲玉縷,懸掛在兩人唇舌之間。

  素清禾羞惱萬分,窒悶萬分,被吻得昏天暗地,他怒目而視,卻怔得他仿若隔世,“清泫……”

  美少年無不溫柔地捏住素清禾的兩頰,赤瞳閃著妖冶的紅光,“素清禾,好久不見,我重生歸來了。”

  素清禾的眼中盈滿淚水,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千言萬語匯聚成一句:“對不起。”

  可少年嘴角的冷笑代表著不領情,不原諒,他將素清禾摔在床上,話語冰冷得宛如冬日寒霜,“如果對不起可以抵消掉這些年我對你的怨恨,那我的恨意也太廉價了,素清禾,你終究是太天真,青丘是死局,而你明知我可能在這裏,你卻來了,真的來了,哈哈哈。”

  少年笑得瘋狂且囂張,轉而狠戾,“既然來了,一個都跑不掉,我要你親眼看著,你愛的蒼生,如何被我一點一點毀掉。”

  素清禾抓住少年袖子,央求道:“清泫,適可而止,你恨我,把我的命拿去,是我欠你的,若你在青丘大開殺戒,三界再也容不下你了,清……”

  “啪!”響亮的巴掌摑斷了素清禾的聲音,少年揪著對方領子,蠻橫地將他從床上撦起,“清泫?清泫是誰?我叫師落落,不叫師清泫!那個人早在五年前就被你親手殺死了!一劍貫心!死得其所!死有餘辜!死不悔改!滿意了,玉華真人,是你親手斷了他的善,是你親手把他推開,是你切身教會了他,如何懷著恨意活下去!”

  “不……”素清禾無措地搖頭,悲痛欲絕道,“不是的,不是的!別……”

  別這樣說自己。

  師落落抿笑,“是與不是如今已經不重要了,我隻知道,現在,你在我手上,我想怎麽報複你都可以,剮了你,折磨你,亦或是……要你……”

  “師……唔……”素清禾的唇再次被狠狠堵上,五年不見,師落落依舊記得素清禾身上每一個著火點,愛撫到極致,撩撥到極致,退盡衣物,沒任何前戲地……素清禾疼得渾身緊繃,密密戰栗,師落落動作著,不管不顧,血腥味在屋內蔓延,喘息聲,啜泣聲,不絕於耳,紫爐香薰,素璧斜暉,竹影橫窗掃,無不落寞,無比傷心,可痛到深處,也不會喊疼了。

  宴客廳,狐族長老撤下舞姬,雙目無神的站在台中央,語調毫無起伏地念著明日的競選儀式,仿佛他隻是個任人擺布的傀儡。

  顧昭警惕到:“這裏不對勁。”

  顏卿,溫知行和薑遲亦然,戒備地環顧四周,青丘的九尾乍看之下與平時無異,可細看過後,才發現他們一個個都眼眸無光,麵無生氣,細嗅之下,原來都是死物!受人操控!

  顧昭第一時間護在司空雨身邊,其餘眾人依舊沉迷於酒色財氣,紙醉金迷,渾然不知自己已是甕中之鱉,俎上魚肉。

  “咯咯咯。”狐族長老突然上下顎真正的分道揚鑣,口腔內洶湧出黑色血液,駭得臨近幾桌惶恐逃竄,隻聽他嘴裏發出恐怖如斯的聲音,一字一頓道:“青丘死局,爾等陪葬,青丘死局,爾等陪葬。”

  大廳油鍋般炸開,不少人運轉起靈氣試圖反抗,可結果絕望到——靈脈被封!靈力蕩然無存!別說殺出生天,連保命都難!

  人在無助時,總是想找強者依附,顏卿和溫知行成了眾人精神的寄托,活下去的依靠。

  顏卿無奈地搖頭,“抱歉,我的靈力也沒了。”

  “那怎麽辦?”

  “連神仙都如此,我們死定了!”

  “早知道就不來了,如果不來這裏,我也不會中計!倒黴透了。”

  “我不想死不想死,我還要回去繼承掌門之位!我不能死!”

  “快想想辦法,你們是神仙,我們隻能靠你們了。”

  有人怨怒,有人自責,有人後悔,有人謾罵,凡人盡顯人之百態,醜樣百出,溫知行冷哼道:“誰說神仙一定無所不能?誰又規定神仙一定要救你們?”

  此話一說,眾人禁聲,溫知行冷冷道:“別總給別人戴高帽,一群蛆蟲螻蟻,看著就讓我惡心。”

  “知行。”顏卿製止,“注意言辭。”

  溫知行撒開顏卿的手,臉上怒氣未消,千年過去,凡間依舊如此,他活的那一世,某個傻子就是被世人戴了高帽,為了這群弱小的懦夫,戰死疆場,萬箭穿心,馬革裹屍!十天過去,竟無一人為他收屍!所以他才看不慣他的一套作風和為人處事!世人不配!他更不值!

  “哼!”溫知行坐在一邊,冷眼看眾生,腦中卻不忘盤算此間毒性,隻有找出中毒源頭,方能對症下藥。

  顧昭本來護著司空雨,可轉眼之間,司空雨人竟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