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吃醋了
作者:夫子笑      更新:2020-12-13 14:55      字數:4817
  清波水榭,獨居一處僻靜,薄霧瑤階,冷香縈繞,池中四季紅蓮並蒂,院中常年花團錦簇,是淩雲一奇景,世間一憧憬。

  可自從五年前水榭主人閉關後,芳草凋零,萬木枯竭,水波不動,景色蕭條,似乎是隨著他的心一同死去,萬念俱灰。

  而在昨日,此榭再次春回大地,萬物複蘇,那一刻,整個淩雲閣都知道,他終於出關,不再避世。

  司空雨乖巧地跪在大師兄身後,彤頰潤唇,眉目含羞,他手上有根精致別樣的玉簪,手指繞動,正在給他大師兄綰發。

  素清禾半闔著眼,任由司空雨修長的手指穿插在他的發間,青絲萬千,廣袖飄飄,衣裾渺渺,似有所思,似有所念,幾經滄桑,幾度彷徨。

  司空雨從小由蘇清禾養大,自然最在意關心他的師兄,五年前蘇清禾回來後突然閉關,他就哭得呼天搶地,現在看他師兄出關,恨不得把每時每刻黏著,省得一眼不見,他師兄又失蹤了。

  素清禾生的冷豔,膚白如雪,輪廓分明,眼眸深邃,眉宇間天生一派冷冽清雋,整體蕭蕭肅肅,油鹽不進,不苟言笑,惜字如金,十足的道門風範,冰清玉潔。

  顧昭看在眼裏,醋壇子早已打翻,他冷嘲熱諷地道:“哦?想必這位就是淩雲泰鬥,人間玉華,素清禾,素宗師?”

  蘇清禾微微抬眸,眉目間閃過一絲痛苦的隱忍,緩緩道:“宗師不敢當。”

  顧昭又道:“司空與我回來,還未用膳,不知素道長可否讓他先隨我去飽腹,過後再來伺候你?”

  伺候二字故意說得輕佻著重,明眼人都能聽出言外之意,辛辣刻薄。

  素清禾道:“阿雨,去吃飯。”

  司空雨搖頭,“我不要,我要陪著你,要不你和我一起去飯堂。”

  蘇清禾溫柔地摸了摸司空雨的頭,“乖,吃完再會。”

  “那你等我,我給你帶好吃的過來。”司空雨再三確認素清禾會在水榭等他,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的離去。

  某人心中的醋浪是翻江倒海,一浪高過一浪,在衝動和理智的邊緣掙紮,顧昭占有欲很強,前世薛燃是他的,今生司空雨理所當然也是他的,他恨不得在司空雨身上做上標記,不是羞辱之用,而是單純的愛意。

  然話到嘴邊,顧昭又不知如何開口,流氓話他說了不少,真到愛這個詞,千言萬語,前世今生,連薛燃都未曾對他說過。

  是不說嗎?是不敢說!

  前世無數次的水乳交融,揉腸蝕骨,四年裏,顧昭對薛燃最好的□□莫過於,在雲雨時,薛燃一不敢再喊他阿昭,二不敢再與他接吻,畢竟薛燃的第一次,在情不自禁時喊了他的名字,在情難自已時含情索吻,他十個耳光抽在臉上,太疼,那幾句話紮在心裏,太傷!從此陰影,不敢再提!不敢再道!不敢再以下犯上!

  “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直呼朕的名諱!”

  “你的臭嘴隻配含朕的龍根,下次再作出僭越的事,朕就拔了你的舌頭,聽到沒有!”

  薛燃的體內嵌塞著利刃,每絞一下都讓他片刻失魂,痛不欲生,剛被顧昭掐住脖子狠扇了十個巴掌,嘴裏一直吐著血泡,臉腫得像豬頭,他斷斷續續道:“聽……聽到……唔……”

  對方惡作劇似的故意擺動起腰杆,一陣橫衝直撞,頂得薛燃支離破碎,話語都湊不成完整一句,麵青唇白,狼狽不堪,如風中殘燭,水中浮萍,喘息嚶嚀,欲海翻波,到最後喊啞了嗓子,身體的疼痛取代臉上的痛楚,他終是哀求道:“不會了……這輩子……都不敢了……饒……繞了我吧……”

  顧昭抬手,一巴掌打醒自己,清醒時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到淩雲閣的飯堂“鋤禾堂”。

  鋤禾日當午,粒粒皆辛苦,在鋤禾堂用膳,一律量食而用,不得浪費。

  司空雨拿了三菜一湯,給顧昭拿了三碗葷菜,給蘇清禾打包了一份全素宴,淩雲閣中的師兄弟們與司空雨關係甚好,見到他都會尊稱一聲“師兄”。

  顧昭咬著筷子,道:“你幾歲進的淩雲閣?”

  司空雨道:“四歲。”

  顧昭想多了解司空雨的人生,於是又問到:“四歲前呢?”

  司空雨淒楚的笑到:“流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母親把我丟在破廟前,是一隻野狗把我養大的,可惜,她後來被馬車撞了……”

  說到此,司空雨的眼眶紅了半圈,連語調都有些哽咽,“臨死前,她還硬撐著把最後一塊肉叼來給我,也是那天,我遇到了師父,他見我可憐,收養了我。”

  顧昭心裏說不出的心酸苦楚,責怪自己要是能早點擦完浮屠,就能讓司空雨少受四年的苦,愧疚道:“對不起。”

  司空雨以為顧昭是在為勾起他人悲傷的回憶而道歉,便豁達地安慰道:“不必介意,我聽我師父說,小憐投胎得非常好,去了一戶大人家做寵物狗,衣食不愁,我去看過她,還給她帶了許多肉食。”

  顧昭暗暗記住了這條狗,他瑤光仙尊不止有仇必報,有恩也必報,心忖著待有機會再去趟冥府,讓十殿鬼帝給它安排個人胎,不枉費它照顧了司空雨這四年。

  萬物有情,狗且如此,著實比那些個拋妻棄子的冷血人渣強上百倍不止。

  忽然,鋤禾堂內躁動起來,一群弟子一擁而上,堵在門口,隨後畢恭畢敬地讓開一條道路,簇擁著一位須發皆白卻是仙風道骨的老人家進來。

  老人家坐在輪椅上,左眼蒙著眼罩,他鶴發童顏,容光煥發,看上去慈藹親切,精神矍鑠,他環視了一圈,最後將目光鎖定在司空雨身上,輪椅自動載著他滾到了司空雨麵前。

  “司空大寶貝!我的小心肝!”老人家熱淚盈眶地喊出一嗓子,其他人不奇怪,顧昭驚得差點從桌子上摔下來。

  司空雨想躲又躲不過,由著老人家揣進懷裏,“師父……大庭廣眾……”

  百裏上淮哭到:“你個死孩子,出去就不知道回來,你讓為師擔心死了!你要是再出個三長兩短,讓為師如何活呀。”

  眾人被感動得一塌糊塗,悄悄抹淚,唏噓不已,顧昭被驚得外焦裏嫩,看司空雨快喘不過氣了,連忙將他從老天師愛的抱抱裏拖出來。

  都說百裏上淮最疼司空雨,如今看來,豈止是疼愛,簡直是感天動地爺孫情。

  師徒二人噓寒問暖一番,百裏上淮總算注意到了顧昭的存在,他眯眼瞅了一會兒,挪開目光,全當那人沒存在過,繼續拉著心肝寶貝司空雨問瑣事,什麽吃飽了嗎?穿暖了嗎?外頭不比淩雲閣,別輕易相信別人,別撿什麽亂七八糟的癩皮狗回來。

  癩皮狗,說得不就是顧昭嗎?

  顧昭慣性臭臉。

  司空雨道:“師父,我都二十二了,不是小孩了,您別像個老媽子一樣嘮叨了。”

  百裏上淮一個栗子敲在司空雨頭上,“在為師眼裏,你永遠是孩子,你去看過清禾沒有?”

  司空雨點頭,“一會兒我再給師兄去送飯。”

  百裏上淮歎口氣,悵然若失,又故作堅強,“記住,莫提傷心事,你師兄脾氣硬,心性高,好不容易出關了,你多陪陪他,帶他出來走動走動。”

  司空雨信誓旦旦道:“包在我身上!”

  百裏上淮欣慰道:“甚好甚好,鋤禾堂現在每天都有做他愛吃的素菜,你多揀幾樣送去給他……慢點跑……別摔著……”

  顧昭起身也要隨行,百裏上淮則擋住了他的去路,老人家一改方才的和顏悅色,苦口婆心,麵色冷凝地道:“且慢,借一步說話。”

  鎮龍殿偏廳,顧昭前腳剛跟進,百裏上淮出其不意地畫地為牢,用封神咒將他禁錮在陣中,偌大的偏廳,唯剩下輪子滾動的聲音。

  顧昭冷笑,“前輩偷襲我這個後生,不太好吧?”

  百裏上淮輕笑道:“瑤光仙尊謙虛了,老夫隻是想問仙尊,纏著我徒兒有何貴幹?”

  顧昭眸色一冷,沉聲道:“我聽不懂你什麽意思。”

  百裏上淮也不急,道:“仙尊執意裝傻,老夫也沒辦法,隻好翌日起,禁止司空與您來往,我那傻徒兒,秉性純良,還望仙尊高抬貴手,放過他。”

  顧昭惡狠狠道:“老匹夫,你當真以為本尊不敢動你嗎?”

  百裏上淮莞爾,“若老夫一命,能換的阿雨此生與你恩斷義絕,再無瓜葛,老夫倒樂意。”

  顧昭見百裏上淮軟硬不吃,更怕老家夥真來個棒打鴛鴦,妥協道:“宗主,你恨我是因為司空雨,但我發誓,今生我護他愛他都來不及,絕不會傷他害他!”

  百裏上淮橫眉冷對,怒極顫聲道:“說得好聽,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知道我撿到他時,他的脖子四肢皆有撕裂痕跡,五馬分屍的劇痛非常人所能承受!他十世修為,一朝散盡,百年功德,功虧一簣,皆拜你所賜,瑤光仙尊!你前世造孽完了,今生說來償債,好義正言辭,好情深意重!你恨他入骨的日子裏,他有一天好日子過嗎?”

  顧昭被數落的啞口無言,百裏上淮的話句句不假,字字誅心,但他費盡心機尋到司空雨,又豈會輕言放棄,“我有悔,請讓我留在他身邊,彌補過錯。”

  “哼。”百裏上淮青灰色的眸子死死盯著顧昭,似要將他灼穿看透,“那你發誓,今生若再負他,祝你餘生尋而不得,求而不得,愛而不得,擁無尚歲月,享無邊孤獨。”

  顧昭苦笑,“擁無尚歲月,享無邊孤獨,還不如詛咒我形神俱滅,萬劫不複呢。”

  百裏上淮道:“仙門中人,沒那麽惡毒,你起誓完,我暫且信你,走吧。”

  說完,百裏上淮給顧昭解除陣法,放他離去,他活了幾百歲,凡事心裏有數,也深知自己命中有劫,時日無多,待他作古後,把司空雨托付給顧昭,無疑是最好的辦法,如今讓他最不放心的徒兒的事解決了,還剩一個讓他最放心但最擔心的徒兒的事仍懸在心頭。

  “清禾啊清禾,你想讓為師死不瞑目嗎……”百裏上淮悲歎,“望你早日解開心結,為師走後,淩雲閣一切勢必交付於你,一宗之主,任重道遠。”

  清波水榭,冷凝冰滯,苔痕綠階,草色入簾,殘香細嫋秋情緒,麝篝衾冷惜餘熏。

  素清禾最好的十年,都栽在了一隻妖怪的手上,他在風聲鶴唳的韶華時光,遇到了無惡不作的狡猾蛇妖,自此一見,從此淪陷,紅塵萬丈,再移不開眼。

  五年的光景,海市蜃樓般甜蜜夢幻,虛虛實實,戲假情真,難割舍,難別離。

  可到最後……

  素清禾趔趄一步扶住窗沿,他終究還是親手殺了他,為名除害,名揚天下,他忘不了蛇妖臨死前眼中的悲切和絕望,更忘不了蛇妖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如蛆附骨,如影隨形!

  “素清禾,我已放下屠刀,您怎就不信我能一心向善。”

  回到淩雲閣的素清禾,從此閉關,五年之內,足不踏出水榭半步,世人以為他在修煉,而百裏上淮知道,他在懺悔,思過,為某人守喪,一守又是五年。

  司空雨見素清禾站在窗邊,形單影隻,煢煢孑立,便拿了外袍給他披上。

  素清禾撚緊領子,道:“多謝,你回去吧,水榭清寒,你有體寒症,不宜久居。”

  司空雨猶豫著不想走,蘇清禾溫婉笑到:“莫叫門外的人等急了。”

  司空雨才戀戀不舍地離開,清波水榭的大門,再次合上,整座院落,歸入寂靜,即使百花爭豔,草長鶯飛,依舊掩蓋不住它特有的冷清和肅靜。

  顧昭瞧司空雨沮喪地出來,忙飛奔過去詢問:“他欺負你了?”

  司空雨搖頭,疲憊地道:“沒,師兄待我如兄如父,而我卻不能為他分憂,我真沒用。”

  顧昭道:“你又來了,是他像塊木頭,三棍子打不出個屁……誒,司空你走慢些,等等我。

  司空雨翻臉道:“我師兄是全天下最好的師兄,你再說他,我和你絕交!”

  顧昭急道:“不說不說,再說是狗,汪汪……”

  “哪有你這樣的人。”司空雨忍俊不禁,麵色緩和道:“跟上,淩雲閣四通八達,活似迷宮,夜路更不好走,你不跟緊了,會迷路。”

  顧昭貼身緊跟,晃著尾巴道:“隻要你在我身邊,在我視線之內,我一定看牢了,盯緊了,絕不跟丟。”

  司空雨被對方熱切的眼神差點灼傷,捏住袖口逃也似的走得飛快。

  顧昭跟得不費吹飛之力,跟進了屋子,躺上了床,任憑司空雨怎麽趕都趕不走,理由借口一成不變,“我怕黑”,“我認床”,“旁邊不躺個人,我睡不著”。

  這次司空雨也學聰明了,事先喊了駱書帆來到他房間,把屋子和床都讓給了他們,自己跑去和師父秉燭夜談。

  老天師的本事顧昭見識一次,絕不想見識第二次,醬還是老的辣,這話實在不假。

  倒黴駱書帆和凶神顧昭處在一起,他連話都沒說,就被顧昭踢出了屋子,捂著屁股哭訴道:“司空雨,你又坑我!”

  怨歸怨,罵歸罵,駱書帆作為司空雨的好友,哪一次不是為他兩肋插刀,身先士卒,不止因為當年的一飯之恩,更因為司空雨與他身世一樣,同為孤兒,同不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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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力改了~將就看吧~素清禾劃重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