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他
作者:夫子笑      更新:2020-12-13 14:55      字數:4079
  顏卿並未把話說全,因為他覺得沒必要,以顧昭的修為以及稱帝時所創下的太平盛世,都足夠他登封上神,何必多此一舉地為他的功德錄錦上添花?

  顧昭蹙眉,磨得後槽牙咯咯作響,他比顏卿思慮得更多,擔心得更多,畢竟事關司空雨,委實叫他淡定無能。

  顏卿望了眼北鬥星,道:“時候不早了,我得速去青丘找狐族長老商洽妖界之事,瑤光仙尊暫且寬心,世間萬物,定律守恒,急也急不得。”

  顧昭情緒低落地道:“嗯。”

  顏卿準備離去,複又轉身,躊躇再三,道:“顧臨淵,恕我直言,這輩子的司空雨不是薛燃,他不屬於你,你瞧人家的眼神,稍微收斂些。”

  顧昭道:“我眼神很正常。”

  顏卿扶額,“果然旁觀者清,你看著他就像野獸盯著獵物,充滿了侵略性,愛得明目張膽而不自知,你啊……這輩子護緊了人家,可別再讓他淪陷了,仙凡有別,注定……”

  顧昭不耐煩地摳住耳朵,“行啦行啦,知道你為我好,但我真受不了你講大道理,時辰不早,日後我再來你府上聽訓,你千萬萬萬別忘了幫我查司空功德錄的事啊。”

  顏卿被顧昭推著往外趕,他無奈地笑笑,“叫上戚茗,最近他被知行快罵自閉了,我得給他疏導疏導。”

  “行行行。”顧昭應到。

  六尊以文朔為首,顏卿最為年長,所以他基本擔任起了大家長的職務,偶爾開個小課,辦個聽學,傳道授業解惑,叫那些神仙們受益匪淺,求之不得。

  慕戚茗作為顏卿的頭號擁戴者,但凡開課,從不缺席,可顧昭不同,他一聽課就想睡,他一睡,顏卿就會與他掰扯道理,他一聽道理,愈發困頓,惡性循環,所以對於顏卿,顧昭是能避開走,絕不正麵罡,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誰能料到,今日偏偏遇到他,禍兮福所倚啊,索性問了司空雨的功德,倒也了了顧昭一筆心事,好讓他做下一步打算。

  司空雨睡得很沉,顧昭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悄無聲息地坐到他身邊,生怕將他吵醒。

  顧昭纖長的睫毛漱漱煽動,像把垂下的扇子,他眼中眸光溢彩,繾綣著萬丈憂思,無窮愛意,目光近乎熾熱地舔過司空雨的臉頰,最後落在他的脖頸處——觸目驚心的疤痕。

  “等你醒來,它就沒有了。”顧昭呢喃,輕輕打了個響指,司空雨原本做著筋骨的身子一下子放鬆,從沉睡到完全失去防備的昏睡,這幅樣子,真讓人想入非非。

  顧昭喉結鼓動,咽了口唾沫,他知道司空雨的手臂上麵,大腿根部也有抹不去的疤痕,他也知道自己見到對方□□後會欲壑難填,變得失控,所以他撕下布條蒙住了自己眼睛,用樹葉捏出了小人,讓小人給司空雨寬衣,指引他為司空雨抹藥。

  冰涼微顫的指尖撫在司空雨溫暖緊實的肌膚上,本該平滑如玉的地方,如今卻是凹凸不平,顧昭修長均勻的手指像碰到了燙手山芋,猛地收回,指尖發白,難以控製地密密顫抖。

  當指腹再次摁上,顧昭心中除了悲戚和酸楚,無一絲齷齪的雜念,無微不至地給司空雨上好藥,穿好衣服,顧昭摘下布條,才發覺蒙眼的地方有些微濕,苦笑一聲,顧昭將司空雨圈在雙臂之間,珍愛有加地抱著他,安然睡下。

  翌日晌午。

  司空雨睡到自然醒,朦朦朧朧間,他看到顧昭背光而站,一席白衣勁裝,紮著高高的馬尾,身姿挺拔頎長,呈最完美的倒三角形,恰時山風吹來,他烏發飄然,似流動的墨水,讓原本昂藏七尺的背影平添了幾分飄逸若仙,美得不入俗塵。

  司空雨看得著迷,一時間挪不開眼,不過……這個身影,似曾相識,不是現實中親切的熟悉感,而是……在夢中不顧他傷痛,狠狠侵/犯他的影子!

  看不清臉,隻是被他魁然的身軀鉗製著,驅使著,撞擊著,痛得無以複加!

  想到此,司空雨抽了口涼氣,眸子蒙了一層冰霜,臉色時白時紅,陰晦莫測。

  顧昭見司空雨氣色不佳,以為對方哪裏不舒服,習慣性地伸手試探,可手背還未觸及對方腦門,便被他狠狠拍飛。

  司空雨驚怒道:“滾開,別碰我!”

  說話間,帶著嬌喘,羞怒,抗拒和失魂落魄,好像顧昭不是在關心他,而是要非禮他。

  顧昭愕然地捂住手,被司空雨的眼神震到,委屈巴巴道:“司空……”

  司空雨蹙起眉心,抿著唇峰看顧昭,眼前的人,活像隻被馴化的野獸,偶爾亮出利爪尖牙,也是對著別人,對自己是夾著尾巴在討好,而夢中的人,疾言遽色,動作粗魯,與顧昭有著天壤之別。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不能光靠一個背影就否定顧昭這些天對自己的照顧。

  司空雨想著,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那個一口一個朕朕朕的壞家夥,肯定不是顧昭,真是的,我怎麽會覺得他是顧昭呢?難不成是我想和顧昭……”

  想到此,司空雨的臉頰像熟透的蘋果,緋紅的晚霞,嫁娘的胭脂,被陽光照得紅彤彤,亮晶晶,嬌豔欲滴,分為妖嬈。

  顧昭忍不住咽口水,目不斜視地盯著看,鎖住看,看不夠!光是看著哪能夠呀!想親他,想要他,想……

  司空雨完全沒覺察到顧昭眼神中明滅著的情//欲,他一心在羞恥自己方才的想法,表麵上佯裝淡定地整理衣服,心裏七上八下,局促不安。

  搗鼓了許久,司空雨總算平複了心情,他大聲咳嗽道:“咳咳,顧昭,你怎麽會在這裏?”

  想來這麽說有些明知故問,司空雨又道:“你在清音蓮裏說去找薑小婉的丈夫,找到了嗎?”

  顧昭不敢站起,硬是給自己下了五個定心咒,待欲//火消去,才嘻嘻笑到:“找到了,不過你別問我細節,我不便多說。”

  司空雨從不強人所難,爽快道:“好”

  顧昭欣慰一笑,變出了一麵鏡子,拉過司空雨,道:“你瞧,脖子。”

  鏡中的少年,濃眉大眼,顧盼神飛,幾分稚嫩,幾分俊朗,少年的脖子,纖細白淨,像剝了皮的藕,從下頷骨到鎖骨,線條流暢,骨骼分明。

  司空雨癡癡地看著鏡中的自己,眼淚奪眶而出,他看看顧昭,看看鏡子,指著鏡子嘴唇哆嗦了半天,嗚咽不成調,“消失了,不見……不見了……”

  他說的是脖子上出生自帶的瘡疤,他以為這輩子都無法抹消的瘡疤!

  激動狂喜之餘,不抱一絲僥幸的司空雨想確定手臂和腿上的疤痕是否一並褪去,於是他迅速地扒開自己衣服,嚇得顧昭連忙阻止,一邊為他裹緊衣衫,一邊張開結界,“天寒地凍,受了風寒怎麽辦!”

  “對對對。”司空雨熱淚盈眶,喜極而泣道:“顧昭,我太開心了,因為這些恐怖的印記,從小到大,他人看我,有憐憫,畏懼,排斥,厭棄,反感,甚至把我當怪物看,我嘴裏說著無所謂,哪裏會無所謂呀,我是人,也有心,會難過,會傷心,我……”

  司空雨哽咽,“被人用臭雞蛋砸的滋味,很不好受。”

  顧昭沉默,眼底擴散開了一層悱惻的陰翳,悲傷比司空雨更甚,他緊緊握拳,掌心血跡斑斕,似乎疼痛能減輕他的負罪感,就像過去,他對薛燃的所作所為,無異於飲鳩止渴。

  他狠命地羞辱他,□□他,撕裂他,不把他當人來對待,好似薛燃隻是件供他發泄和玩弄的物品,玩得久了,反而得心應手,愛不忍釋,薛燃也極盡全力地扮演好物品的角色,不哭不鬧,時常發呆,很多時候,顧昭都想問問他,“薛羨羽,你有心嗎?有人的感情嗎?會哭嗎?會愛嗎?”

  那時的他,竟然確信薛燃的心是石頭做的!是木頭疙瘩!冷酷無情!冥頑不靈!

  山中風搖影動,蟲鳴鳥語,如怨如慕,山嵐過後是寂靜如平湖,薄寒透心涼,顧昭收回遐思,道:“有我在,以後沒人敢欺負你。”

  他特意用了“敢”而不是“會”字,說得嚴肅認真,讓司空雨忍俊不禁。

  司空雨道:“好,你最厲害,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顧昭被誇的樂不可支,嘴角挽起漂亮的弧度,臉上堆滿了“不愧是我”的驕矜表情。

  司空雨道:“所以走吧,我們下山尋人去,雖說今生不管前生事,但情債不計得失難以補償,薑小婉托我們把香纓交到他手上,即是希望待他百年後,能在下麵重聚,唉,也是用心良苦,恨短情長。”

  顧昭道:“司空,你當真覺得薑小婉不恨孟懷義嗎?”

  司空雨笑道:“愛一個已經很難了,何況恨一個人。好不容易愛上的,又豈舍得輕易去恨。”

  顧昭愣住,半晌才道:“你真善良……你……”

  你不知道,恨上一個人比愛上一個人更簡單,毀掉一個人比嗬護一個人更容易。

  司空雨見顧昭突然沒精打采,便用手肘捶他胸口,“欲言又止,你想說什麽?”

  顧昭撓頭,“我想說,你真好。”

  司空雨別過頭,避開顧昭赤誠的眼神,一邊加快腳步下山,一邊怪道:“瞎說,你又找我打趣,我可不是姑娘家,不吃你那套。”

  顧昭像條小尾巴,緊緊跟在司空雨身後,故意道:“你別誤會,這些話我從未對任何女子說過……男的更沒有,除了你。”

  司空雨臉又紅到了耳根,熱辣辣得燒心,“你……你胡說八道,我才沒誤會,你走遠點,別離我那麽近,很熱。”

  顧昭道:“大冬天的怎麽會熱?你臉怎麽這麽紅?不會發燒了吧!”

  司空雨躥得老遠,“別碰我,顧昭,你不止油腔滑調,還動手動腳,要不是看在你幾次三番救我的份上,我……我……早拿符篆貼你了!”

  顧昭一愣,似乎在消化對方的話,反應過來後憋笑道:“司空,我收服我何須用符篆,你勾勾手指,拋個媚眼,我就非你莫屬了。”

  “胡言亂語,不知羞恥。”司空雨顰眉,用表麵的不苟言笑來掩飾內心的兵荒馬亂,“前麵就到鎮子了,你收斂些,我們去吃點東西,吃完啟程,孟懷義具體所在地,你清楚嗎?”

  顧昭點頭,“荊州不義城,胡桃裏土夫子,郭平陽。”

  司空雨疑惑道:“胡桃裏?”

  顧昭補充道:“郭世在不義城是望族世家,宅子安在胡桃裏,郭平陽是郭氏獨子,我們入城後,不難找到他。”

  之後兩人回到鎮上,司空雨見囊中羞澀,隻能買白麵饅頭給顧昭啃,本以為顧昭會嫌棄,熟料對方就著水,吃得高興。

  “傻子。”司空雨嘀咕,看顧昭是愈發好奇,愈發順眼,愈發困惑,有很多話想問他,可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問起,問他到底是誰?問他為什麽跟著自己?問他究竟有什麽目的?先不論問出來的答案是否真實可信,如果最後的結論超出自己預期,不是自己所想,自己會失望嗎?會失落嗎?會失意嗎?

  誰知道呢?

  終是萍水相逢,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此事了結後,該是各奔東西。

  顧昭咽下最後一口饅頭,拍了拍胸脯,對司空雨道:“走吧。”

  司空雨收回遐思,“嗯,你等等,我畫個陣法,把我的小龍召喚出來。”

  顧昭挑眉,饒有趣味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