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可做兒戲
作者:夫子笑      更新:2020-12-13 14:55      字數:4722
  司空雨瞧見顧昭異樣,道:“你臉色很差,沒事吧?”

  “沒……”顧昭剛發一聲,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難聽,連忙清了清嗓子,恢複了原態,“沒事。”

  接著,顧昭岔開話題道:“司空,你方才為何不揭穿葉瀾塵,對於那件事,他明顯知道,卻對我們撒了謊。”

  司空雨道:“葉宗主有心隱瞞,說明薑姑娘牽扯到的世家是個名門望族,且此事看來茲事體大,牽連略廣。”

  顧昭道:“許是他兩麵三刀,明哲保身。”

  司空雨正色道:“葉宗主之所以世稱芙蕖君,他自然是高風亮節,剛正不阿,你別這麽說他。”

  顧昭撓腮,複又躺下,嘀咕道:“人心隔肚皮,小傻子。”

  “你嘀嘀咕咕在說什麽?”

  顧昭笑到:“沒什麽,哎呀,好司空,夜深了,我們睡吧,明天我再陪你去紫蘇鎮詢問一番,總會查到些蛛絲馬跡。”

  司空雨繞過顧昭的地鋪,“不用你陪。”

  顧昭順手抱住他的小腿,明眸爍爍,撒嬌道:“要陪要陪……”

  司空雨無語,狐疑地瞅著顧昭,“我記性不好,我們之前認識嗎?你欠過我錢嗎?為什麽一直跟著我?為什麽非要跟著我?”

  顧昭沉默了少焉,委屈地問到:“跟著你,不好嗎?”

  司空雨挪不開腿,又見顧昭小眼神可憐巴巴,於心不忍道:“不是不好,是……奇怪,算了,說不清楚,睡覺,你鬆手。”

  熟料顧昭得寸進尺,“地上太冷,我怕冷……”

  “……”

  於是這位逸仙君連哄帶騙,厚顏無恥地又又又混上了司空雨的床。

  螢螢燭豆,燃至天明,昨夜好夢,夢醒時分,司空雨揉開惺忪睡眼,隔壁那位昨晚還睡姿安分,今早卻又將他揣在懷裏,摟抱得緊。

  “啪!”

  “咚!”

  “哎呦。”

  顧昭摸著開花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跟在司空雨後邊,心裏憋屈。

  紫蘇鎮,民風淳樸,生活節奏輕快,一派欣欣向榮,安居樂業。

  輕騎酒肆,說書人在台上拍案驚奇,講的唾沫橫飛。

  “話接上回,咱們講到逸仙君智取白冥城,他身邊一員猛將功不可沒!”

  台下立馬有人吆喝:“那名猛將可是薛羨羽薛將軍?”

  “正是!”說書人一拍驚堂木,眉飛色舞,“說到薛將軍,真乃神人也,武功修為登峰造極,一生雖短,但立下戰功無數,可謂震古爍今,不過嘛,他的風月秘辛,更是驚世駭俗。”

  台下又有人襯聲道:“什麽秘辛,辣不辣?快說來聽聽!”

  “是啊,是啊~”

  “別賣關子,夥計,好茶瓜子送上來。”

  “啪!”說書人再次敲響了醒木,“得叻!”

  眾人起哄調笑,將氣氛吵得熱火朝天,唯有坐在角落的人,麵色陰鬱,帶著幾分晦氣。

  司空雨眼看著顧昭徒手把桌角捏成齏粉,似乎仍不解氣的樣子,嚇得他趕忙抓住顧昭的手,“你苦大仇深的要做什麽?”

  顧昭恨恨道:“人都死了幾百年了,他們還嚼什麽舌根。”

  司空雨笑道:“野史外傳,本來就圖個新鮮有趣,你也說了,人都死了幾百年,哪還管它生前身後名呀。”

  顧昭咬咬牙,啞然道:“我不管,我不喜歡這個故事。”

  “真沒眼光。”司空雨氣笑,“在這裏,薛將軍的故事可是頭號熱門,說書人最愛講他的野史外傳,一天分三場,每場分五段。”

  顧昭的臉色基本由青轉黑,卻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悲傷,懊悔,酸澀,有口難言的窘迫。

  顧昭鼓動了喉結,將手抽出,轉而雙手覆上了司空雨的耳朵,“反正就是難聽,你也別聽。”

  司空雨怔然,被顧昭捂著耳朵,他的耳朵紅得發燙,心跳臉燒,大腦有半刻放棄了思考。

  台下傳來掌聲,似乎一段結束。

  司空雨回神,推開顧昭,靈光一閃道:“茶寮酒肆,人多嘴雜,我們或許可以從中打聽到薑小婉的事。”

  顧昭點頭,眼尾捎了紅。

  此時說書人正在喝水潤嗓子,準備進行第二場演說,看到司空雨和顧昭朝他走來,以為是台下意猶未盡的聽客,他呷呷嘴,道:“聽書容後,簽名收費。”

  顧昭瞪去,恨不得掀攤,說書人心道此人來者不善,又衣著華麗,立馬換了副笑臉,“若是仙君,另當別論,敢問仙君有何賜教?”

  司空雨與顧昭交換了眼神,道:“請問老先生在此地生活了多久?”

  “五十七年。”

  司空雨哦了一聲,道:“在下想考考先生,附近一帶,四十年間,可有什麽奇聞趣事?”

  這話問的投機取巧,一來沒表明真正來意,放鬆對方警惕,二來給足了先生麵子,讓他炫耀自己謀生的資本。

  說書者,曉古曉今曉民間事,不過還差一步,顧昭將一錠銀子擺在桌上,“說得好,再賞。”

  不愧是跑江湖的百曉生,講了一堆匪夷所思的事。

  當他講到三十八年前,一個滿身狼狽的女人來到紫蘇鎮,村民們看她可憐,收留並接濟她時,司空雨和顧昭知道他說的正是薑小婉。

  老先生歎口氣,繼續道:“誰知道,她一個獨身女子,竟然身懷有孕,紫蘇鎮民風質樸,誰能容得下這等傷風敗俗的事,於是村民們合力將她趕走,她跑到下個村,下個鎮,依然如此,就這樣一路被趕到化羽宮山門下,唉。”

  昆侖化羽宮,上山路對於凡人來說可謂道阻且長,四千多級台階,她一介弱女子,就這樣一步一步爬到門口,祈求收留,結果卻被拒之門外,隻好心灰意冷地下山。

  司空雨握拳,切齒道:“豈有此理!不可理喻!什麽世道,自以為正義之心來行逞惡之事,可恥!”

  老先生搖搖頭,表示無奈,“自從那次後,大家再也沒見過那個女人,直到半年後,人們再次看到她,她已經吊死在紫蘇鎮的梅樹上,隨後怪事便來了,每到七月十五,總有一個大肚子女人三更半夜挨家挨戶地敲門,昆侖化羽宮的仙君們有來除祟,可明年照樣,久而久之,大家也習慣了,直到芙蕖君上位,鋪路修台,往後幾年,倒是相安無事。”

  顧昭道:“就沒人知道那個女人的身份嗎?”

  老先生想了會兒,道:“聽說她在彩藝鎮有個遠親,不過兩位仙君,民間怪誌,真假參半,可做兒戲,不可當真。”

  司空雨皺眉,他親眼見過薑小婉,如今又聽到了她的部分經曆,回想起她那句“能活著,誰不願意活著”的話,一時間五味交雜,痛心疾首。

  人非局中人,豈知當事苦,不辨真與假,不分善與惡,隻憑一條舌,斷人黑與白。

  “好一句,可做兒戲,不可當真。”司空雨轉身,對顧昭道,“我們走,去彩藝鎮。”

  顧昭拍了拍司空雨的肩膀,以示安慰。

  彩藝鎮,百姓以經營剪紙為生,不管是窗花,齋蝶還是鬥香花,剪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手藝精湛,花樣諸多。

  本該是朝氣蓬勃的鎮子,然此刻走在路上,倒是冷清,各家各家大門緊閉,原本用來祈福驅邪的門箋,大家引以為傲的藝術品,不是撕爛在門楣上,就是隨意丟棄在路上。

  一陣風吹來,帶著刺骨的寒意,霧氣蔓延,滴水成冰。

  仿佛一夜之間,這座鎮成了死鎮,無一絲活人氣息。

  顧昭緊緊握住了司空雨的手,“小心。”

  不遠處,兩堆異色的人影攢動,一片白一片青,混在濃霧中,交織成詭異的色彩。

  顧昭掐住指訣,二指朝前一指,紅光破空,撕裂霧氣,司空雨定睛看去,才看清那堆人。

  白衣是昆侖化羽宮的人,青衣是乾坤巔的人。

  乾坤顛毗鄰昆侖化羽宮,雖然隻管巴蜀三城,但其宗主為人仗義,先天下之憂而憂,行盡大義磊落之事,哪裏有難他定全力以赴,甚至分文不收。

  因此也得罪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玄門世家,大家怪他鹹吃蘿卜淡操心,畢竟各地皆有駐城仙門,各仙門靠著轄區內城主的供奉,以及百姓的祈願來接任務賺錢,被他義務勞動一番,等於搶人功勞,斷人生計,此等越俎代庖之事,是為天下所不齒。

  昆侖化羽宮的門生,不愧是身受三千金科四千玉律五千戒條的人,哪怕遇到乾坤巔的人,都能心平氣和地以禮相待。

  司空雨拜會了各位師兄弟,問:“彩藝鎮上百姓呢?”

  一名清秀的化羽宮少年道:“我們到時,一個未見,敲門無人回應,主人不在,我們也不好破門而入。”

  乾坤巔沒那麽多規矩,一個青衣少年道:“我們進去過,屋內空空,每一戶皆如是。”

  司空雨摸摸鼻子,掏出羅盤,羅盤的指針瘋狂的轉動,不曾歇止,“嘖,壞了?”

  顧昭道:“沒壞,是這裏各到各處,都是魑魅魍魎,邪氣恣意”

  顧昭能看到他們看不到的東西——這座鎮真實的場景,猩紅的,暗黑的,被邪惡籠罩,那些剪紙落在地上,是斷魂碎魄,耳邊炸裂著男女老少聲嘶力竭的哀嚎,顧昭閉眼,再睜開,眼前恢複尋常。

  “是血鎮。”顧昭道,“血鎮鎮人魂,妖邪入體生,好歹毒的結界。”

  司空雨憂心地道:“那鎮民該不會……”

  顧昭道:“暫且無事,他們隻是被結界隔離在了另一個空間,隻要在天黑前破陣,他們就能回來。”

  一青衣少年道:“如果破不了呢?”

  顧昭斜睨了眼少年,“有我在,怎麽可能?!”

  這句話說的理直氣壯,胸有成竹,大家頓時信心滿滿,圍著顧昭求教破陣之法。

  顧昭也不急,慢條斯理地環顧四周,撿起地上的幾張紅紙,信手撕著,不消片刻便撕出了十個紙人,“拿著,人手一個。”

  少年們乖乖地捧在手心,麵露迷惑。

  顧昭默念了幾句口訣,“起!”

  那十個紙人仿佛被注入了靈魂,瞬間從掌心跳起,古靈精怪地擺動四肢,抓耳撓腮,模樣甚是討喜。

  顧昭道:“兩人一組,分頭找,布血鎮必有媒介,比如獻祭台,黑貓黑狗的屍首,或是其他陰損不祥的東西,這些紙人上有我的靈力,一能護你們周全,二能讓我感知到你們的位置。”

  說著,顧昭橫腿一掃,在地上畫出了一個圈圈,把司空雨推了進去,“還等什麽,要我教你們怎麽找東西嗎?”

  “是是是。”

  一群人散開,朝著四麵八方尋覓而去。

  司空雨站在圈內,虛空摸了摸,發現本來空無一物的地方仿佛多了一道屏障,將他牢牢困住,不得踏出一步,“顧昭,你放我出去!”

  顧昭咧嘴笑道:“不放。”

  司空雨雙手拍在透明屏障上,敲得屏障流光溢彩,不僅紋絲不動,反而使得結界更加牢固,氣得他直跺腳,逐漸的,他發現自己的視線開始模糊,思緒開始混亂,最後不省人事,閉眼前的瞬間,他貌似看到了顧昭猙獰的笑容,一種似曾相似,令人齒寒的笑意。

  在司空雨倒地的一霎,一片紙人輕飄飄地接住了他,將他溫柔地平放在地上,然後飄到司空雨的額前,折腰吻了吻,又飛到了他的胸口,坐下,終是不再移動。

  顧昭負手而立,從背對司空雨起,他的笑容可沒那麽和善,反而透著一股盛世臨人的囂張氣焰。

  靈力氣衝鬥牛,與方才判若兩人。

  方圓十裏之內的邪祟皆被碾碎,頃刻間煙消雲散,隱藏在暗中的怪物低吼一聲,有撤退之心。

  顧昭清冷的臉上浮現出詭笑,他嘴角勾起,語調極冷,“逃?你以為你還逃的了嗎?”

  說完,掐住指訣,列陣在前,一張肉眼可見的密網向前拋去,急遽縮小,隻聽得振聾發聵的獸吼,一陣濃鬱到暈眩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擴散,血霧漫天。

  顧昭全神貫注環顧四周,紅霧遮蔽了他的雙目,可他的五感六識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在這。”

  言閉,顧昭一掌擊在左前六寸虛空,雷火爆破,劈裏啪啦濺得火苗躥飛,而他的掌心隱隱作痛,亦被劃破了一道小口。

  “咯咯咯。”類似於磨牙獰笑的聲音,“瑤光仙尊,果然了得。”

  顧昭嗤之以鼻,立定。

  血霧逐漸散去,隻見一隻鹿角骷髏頭的四腳怪物緩緩走來,怪物的鹿角枝椏般鋪開,上麵仿佛繪畫著無數人臉譜,老者,稚子,女人,男人,麵目全非,驚恐萬狀。

  顧昭再次蹙眉,暗暗嘖了一聲。

  一般血鎮都會吸引食魂噬魂的怪物邪魔,等級低一點的不過是食屍鬼,攝魂怪,等級再高一點的則是吞魄獸,然而這麽小的一個鎮子,竟然會引來大妖怪,身出屍山的麖!

  麖出沒,大多在戰亂年間,屍體多,亡魂多,麖吃不腐之身,食七日不渡之魂,所到之處,錙銖不留,人不入世。

  照理說,它不該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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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仙尊在線賣萌(),他的人生目標是:先混……上/床,在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