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作者:乾淩踏月      更新:2020-12-13 02:12      字數:4373
  姬雲崖挑起地上一具蛇屍, 皺眉道,“看來我們過來的路上就已經被人盯上了。”

  唐恣並不意外, “又沒有遮遮掩掩的, 有人看見了跟著,也說得過去。”

  唐恣重新燃起火折去看那條蛇, 青黃色的斑紋,七寸處挨了重重一擊以致筋骨斷裂,皮開肉綻, 像一條軟綿綿的帛帶掛在劍身上,沒了氣息。

  他提溜著那條蛇丟到一旁,嘖嘖道, “想不到你看上去軟棉棉的, 勁兒還挺大。”

  “這是黑沙蛇,毒性不重, 西北之地多有用它做羹湯的, 方才外麵的人並不想要我們的性命。”姬雲崖將長劍重新放回櫃子上,“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怎麽出去?”

  “這個樓閣地處偏僻無人涉足, 四麵花窗都被封死, 有人想關住我們實在是太容易。”唐恣四處推了推窗戶, 然後自認倒黴地在席上坐下, “那就呆著吧,你不是說那人不想要我們性命嗎, 那他肯定不會讓我們餓死在這裏, 如果我不見了, 子異說不定會把整個昌城都翻一遍,於他們而言沒有好處。”

  姬雲崖猶豫了一下,似乎認同了他的說法,隨手將桌旁落滿了灰的蠟燭點燃,昌城寒冷,屋中連昆蟲都不願棲居,燈燭全部亮起後,櫃椅長桌逐漸清晰,桌上一些零散物件並未被收起來,一邊掛著些披帛,另一邊則是垂至地麵的冪籬,連同紫紗帳後的那件紅袍也更顯的妖異奪目。

  “方才的話我還沒有講完。”姬雲崖施施然避開蛇屍坐下,“這張紙條所寫和血玉主人也許是兩件事。”

  唐恣慣常撐著下巴,“字條上所寫樁樁件件都是刺史府家事,那個神秘的血玉主人摻和進來也不會是什麽好事。”

  姬雲崖搖頭道,“我對那張字條也是一無所知,但是這個血玉主人想做什麽,倒是可以猜一猜。”

  唐恣見他拿起方才那支刻上妁字的毛筆,緩緩道,“你記得那天酒肆裏的人是如何說的胡家兩個女兒的嗎?”

  “嗯......大女兒是正室所出,姿色平平,嫁給了養子徐文遠。”唐恣仔細回想,“二女兒胡妁與三公子胡玠是林嫵娘所出,因為像母親所以長得貌若天仙,恨不得人見人愛?”

  “胡妁美名遠播,卻一夜之間沒了音訊,會不會就和血玉主人有關?”姬雲崖垂下眼,他覆上自己的肩膀,“靈桑是當年蜃樓境的蜃女,古書所言,蜃女現身之地必有蜃境,蜃境實為虛妄,而靈桑不同,靈桑所至之地,綠洲屋舍甚至是飛禽走獸都是真實的......所以當年西陲的人供奉她,將她當作神明,那塊玉石如果真的是指蜃樓境,那胡家是不是也與蜃樓境脫不開幹係?”

  “可蜃境化實這種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真的。”唐恣低頭道,“我從來不信鬼神一說,許多人扯上鬼神的幌子,其實都是掩蓋別的目的罷了。”

  姬雲崖沒有否認,隻是捏緊了那支筆,“我也不信,就算她是我的母親也一樣,但是那些東西的確都存在,從蜃樓境中取出的清水和食物,養活了西陲不少人,所以他們一定有別的辦法得到這些東西,所謂蜃女,不過是一個幌子。”

  唐恣道,“你是說......既然蜃女是一個幌子,那麽也可以是靈桑以外的其他人?”

  姬雲崖看向一旁的紅袍,沉聲道,“比如說......胡妁,如果蜃樓境需要她,這件衣服便是信物。”

  唐恣瞠目結舌地看著那件鸞鳳纏繞飛舞的赤紅長袍,可若按姬雲崖所言,他的生母靈桑已經是蜃女,那麽血玉主人又為什麽要找胡妁?

  “在霍仙鳴口中,靈桑是一團迷霧,但她絕對不是會輕易受控之人,就算安西已經歸順大唐,但還是有許多人憎恨唐人,覺得他們是侵略疆土的惡鬼,靈桑卻在這個時候脫離蜃樓境和秦元真生下我......所以蜃樓境的人想要放棄她去尋找另一個傀儡。”

  姬雲崖輕輕蹙起眉毛,像是想到了什麽,“還有一種可能,靈桑十年前已經不在了。”

  唐恣抱著膝蓋,對麵的人又露出了在崔道墓前的神色,他說自己從出生起就沒見過靈桑,但提到這個所謂的“母親”,還是會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態。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那裏光潔一片,察覺不出任何傷疤存在的痕跡,那枚小小的燕子印記像是自然長在薄薄的皮膚下,宣告著他和蜃樓境也曾有脫不開的瓜葛。

  他也曾問過父母許多次這枚印記的由來,那對不靠譜的夫妻隻說曾在大漠住過一段時日,那時候尚且年幼的他常喜歡自己出去采紅荊草打野兔,某日回來眼角便多了這麽個東西。

  西陲教派繁多,方妤本以為是某個教眾見他年紀小隨手畫上去的,結果用參了皂角的水給他搓了半天也並未搓去,隻得放棄,加之燕子印記不過米粒大小,長在男子臉上並不有礙觀瞻,也就沒有再過問。

  “如果這樣想,為什麽十年前胡妁和血玉主人差不多一起消失,而胡家卻無動於衷便可解釋了。”

  “他們千裏迢迢圖什麽呀?”唐恣覺得不可思議,“貌若天仙之人難道不好找嗎?為什麽非得是胡妁?”

  “是啊......為什麽非得是她?”姬雲崖看向那些懸掛著的冪籬,自言自語道,“林嫵娘會不會是個胡人?”

  唐恣不知道他為何有此一問,搖搖頭,“胡玠看著不像有胡人血統,那張臉怎麽瞧都像個中原人。”

  “都是猜測罷了。”姬雲崖道,“另外便是你剛才看見徐文遠與胡玠一事......”

  “停!”唐恣提到這個就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求饒道,“能不能讓繞過這個話題。”

  “不能。”姬雲崖不留一點情麵,他正色道,“你又不是故意的,何必這樣難以啟齒。”

  “我恐怕以後看到他們兩個都要說不出話了。”唐恣絕望道,“你別告訴子異和老傅,他們會嘲笑我的。”

  姬雲崖看他丟人總是會被逗得想笑,應聲道,“放心,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我是想說若徐文遠與胡玠才是一對,那他當年又為什麽娶了大小姐胡婕,信中所寫娘子情郎又是不是他?”

  唐恣磕磕巴巴道,“應當......不是吧…...詩的最後一句,並蒂裹素妝,說明這對夫妻很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三句詩對應的都是生死之事,徐文遠可是好好活著的......”

  “那麽照你的推論,隻剩一種可能了。”姬雲崖道,“最後一句其實是胡謝與林嫵娘,他們死在了一起。”

  “可是胡謝不是近日才去世的麽。”唐恣想起徐文遠與城門兵所言的葬儀,胡謝分明是死在他們到來前幾日。

  姬雲崖道,“我們並沒有見到屍體也沒見到棺材,所有事情不過都是徐文遠片麵之詞,因為韓王此行與刺史無甚關係,他們扯這個謊,不過是因為瞞不住了。”

  唐恣打了個哈欠,“那總不可能全府上下都跟著一道弄虛作假吧?半點馬腳都露不出?”

  姬雲崖道,“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最後一點,就是那個所謂的雩祭,供奉雨師而已,何必搞出這許多花哨的做派。”

  樓閣內與外像是被黑布分割的兩個世界,聽不見外麵的風雪交加的聲音,隻有燈花燒焦在隱隱火光中墜落。

  唐恣數著地上的花蛇越來越困倦,“我說...要不別去湊雩祭的熱鬧了。”

  姬雲崖看著他說話一顛三倒的樣子,淡淡道,“怎麽了,昨日不還興衝衝買了一堆紙娃娃麽?”

  “姑且將那兩個丫鬟當作凶手罷,她們看似想殺你,卻又處處留了情麵,那杯毒性不重的酒也好,今天的黑沙蛇也好,都不至死......”他越說越小聲,“倒像是在給你一個警告。”

  姬雲崖歎氣道,“他們是要警告我離開昌城......”

  對麵趴在桌上的人已經不動了,唐恣有個好處,就算身遭是修羅煉獄,刀山火海,到點了就會困,困了也不拘泥於什麽地方,稍微趴一趴就能睡著。

  紅蠟附近氣暖,他蜷縮在天青色的袍子裏,眉目輕闔,與韓王有些相似卻又不那麽相似,也許是因為年齡相仿,倒是有些西平公主的影子,那隻不知是燕子還是鸞鳳的鳥兒安靜地貼在他的眼角,仿佛一起陷入了沉眠。

  世人傳言均王殿下年少時輕衫風流,從不約束於世間俗禮,也曾入夢多少貴族女子春閨。

  但唐恣的母親均王妃方妤卻並非大族女子,而是出身均王府暗衛,據說方妤幼時便已養在均王府,師從禁軍統領,武藝高超,替均王擋下不少次劫殺,卻總是來去神秘,叫人摸不著蹤跡。

  其實當年以方妤的身份,當個側妃都是勉強,均王妃早有人選,可也不知怎的,均王力排眾議,說服了與他有婚約的顏氏,不僅迎方妤入府還是均王妃的名頭,而後便有了世子李諝。

  姬雲崖坐在對麵啞然失笑,唐恣應當很像他的父親,自在自得,不問俗禮,隻是明明過去的世子殿下更喜歡絳紫茜紅的衣服,近來居然也逐漸穩重了起來。

  當年的唐鈞王一身賢名,卻落得史冊上一個早薨的結局,歸隱山林後以國號為姓,尚且不足一歲的均王世子從萬千尊貴的小王爺變成平民百姓,又是什麽樣的想法呢?

  他默念了一遍李諝二字,卻發現這個名字無論如何也無法和眼前酣睡的這個人對上。

  唐恣能睡著,他卻睡不著,那個要對他下手的還蟄伏於這座府邸的每一個角落,伺機而動,半晌,他站起身繞過滿地蛇屍,往書架旁邊走去,那上麵書本都是雙份擺放,一側摞著高高一層,另一側則是薄薄幾本。

  他隨手翻開一本《左氏傳》,手卻突然頓住了,那裏麵已經沒有文字,書頁被墨汁塗抹得模糊不清,後麵的紙張還有被揉皺的跡象,上麵用針還是什麽刺出無數細小的恐洞,像是某種儀式。

  姬雲崖默默舉起一盞燈,對著那張書頁照去。

  黑色的窗布上,一時間堆滿了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

  “怪物。”他看著那些字跡,睜大了眼睛。

  他匆匆翻開剩下的那些書本,《女訓》,《衛風》每一本都被墨汁塗抹出詛咒之語,寫下字的人像是有著說不清的深仇大恨,每一筆都觸目驚心。

  “冪籬,怪物,林嫵娘......”

  姬雲崖抓住那些書本,他閉上眼,他知道自己的猜測多半是真的。

  胡妁天生某種異相,並因此被蜃樓境的人注意到,也因為這種異相,遭到別人嫉恨。

  與她一起在這裏習藝之人是胡家大小姐,也許是她姿色平平的姐姐在她的書本上畫滿了“怪物”二字。

  而那個異相會不會與他一樣,生了一雙藍灰色的眼瞳?至於胡玠與徐文遠在這其中又充當著什麽樣角色?對蜃樓境一事又知道多少?

  他突然有些頭疼,身後睡著的人似乎哼哼唧唧了一聲,屋中蠟燭並不多,撐到第二日白天有些勉強,唐恣哼哼完又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將自己的臉往衣袖中埋了埋。

  姬雲崖隻得放下疑問先去轉了一圈,可惜並未找到禦寒之物,萬般無奈之下,雖然有些不吉利,他還是取下了那件鸞鳳紅袍給睡著的世子殿下蓋了上去。

  樓內分不清時間流逝與日月輪轉,也許是三個時辰,也許是四個時辰,不出所料,有人打開了樓閣大門。

  門外天光雪霽,稍微有些刺眼,徐文遠領著人走進來,看到唐恣披著那件鸞鳳紅袍睡著與一地的黑沙蛇屍,他的臉色倏忽變得慘白。

  姬雲崖端坐在案旁,並不生氣也不意外,掛著一身幹涸的血跡招呼道,“徐公子。”

  徐文遠一臉魂飛魄散,他躬身一揖,急忙喊過身後的大夫道,“還不快給貴客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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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學校的計算機係大神不想期末考試,於是把校長郵箱黑了給全校學生發了學校倒閉的郵件哈哈哈(今日沙雕分享)

  不過我23就考完最後一門了!奧莉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