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六章 從前發願的兌現
作者:眾人嗟我獨      更新:2022-04-30 10:59      字數:4231
  果真一切都是有來由的,真頌國的大量百姓已經被嶽清歡同化了信仰,他們對向著東方朝聖有著極強的渴望,而且大皋富饒,本來也是他們所希求的地方,那麽一旦糧食出了問題,他們不得不要求東擴。

  趁這個時候,真頌國內別有用心的大臣仗著對大皋的了解,煽動走投無路的百姓,讓他們推翻導致他們困苦的朝廷,之後再繼續鼓動百姓向東追尋他們的神明,讓他們認定自己也理應獲得和大皋子民一樣的生活,他們便會前赴後繼地衝上陣來拚殺。

  而柳宓提出減稅,讓糧食更多地進入真頌,無疑會讓新朝廷的這個企圖破滅。

  和平……新的真頌國君根本不想要什麽和平。

  他隻想著利用自己的國家,向大皋複仇。

  “晚晚是不是想起來什麽?”雲錦書問道。

  “嗯,想起來不少。”初月晚道,“那麽柳相,便是因為提出了這個減稅的設想而遭到毒手的?”

  “怕是如此。”雲錦書道,“因為他提出設想之後,太子殿下同意了,令他們回去擬一個詳細的方案出來。定稅是大事,不可能一朝一夕完成,而最關鍵的地方還在柳相的腦子裏。”

  他說著指了指頭:“當日柳相回去,尚未來得及與其他人匯合商討,便被發現身首異處。”

  初月晚心裏一驚。

  “按說京中發生這種事,不可能沒有痕跡。”雲錦書道,“可是醒來之後,臣想不起有關此事的任何調查結果,唯有晚晚對臣說,有真頌國的間諜潛入京城做了此案。而你必須前去真頌,以大國師的能力,平定真頌內部人心。”

  初月晚仔細思索著夢裏的隻言片語,莫名有些頭痛起來。

  雲錦書發現她有些不適,便不想繼續說下去了。初月晚卻抬起頭:“晚晚記不得任何間諜之事。”

  雲錦書也不再對此追問,收尾道:“臣隻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個奪取了真頌王位的人,是誰?”

  初月晚忽而不敢回答他。

  若是托夢是在將來,那麽自己現在做出的選擇豈不是繼續改變今世的發展?前世的淒慘得到了一定的挽回,可是自己並未看清楚今世未來的全貌,或許貿然改變,會引起一些其他的問題。

  現在知道的,是關憲和柳宓的死,以及真頌國出現的情況。

  從哪裏入手,才不會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呢?

  初月晚回憶雲錦書和自己談及這些事情的先後順序,關憲是先死在獄中的,裘鳴越獄不知去向,之後因真頌國改朝換代,柳宓提出稅務上的變動,柳宓遇刺而死。真頌國君對大皋不遜,質押南宮繆提出新的要求,自己也因此與小舅舅一起去往真頌談判。

  那麽,一切的起因便是這次定下的條約了。

  可是……現在要去修改還來得及嗎?

  “晚晚記得,如今的真頌國君似乎對這次的停戰協議有反悔的意思。”初月晚顧左右而言他,不回答雲錦書提出的問題,“不知有沒有可能現在做些修改?”

  “這便是臣所力不能及的了。”雲錦書道,“臣隻能以劍逼著他簽,卻不能決定他簽的是什麽。”

  的確,具體的內容還需朝廷擬定,將軍隻負責把仗打贏罷了。

  但實際上,身為主帥並非不會做出任何影響,甚至在出戰之前,一定會先擬定一個大體需要達成的目的,這個時候同在朝堂的主帥也必然全程參與。

  小舅舅真的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結果麽?

  初月晚忽然心弦一顫,回過神來。

  自己在做什麽?懷疑小舅舅麽?

  不可能的,小舅舅即便有他的安排也一定是為大皋好,不應該這樣沒來由地質疑他。

  雲錦書看她很是為難,便換了一個話題:“晚晚的事情該是說完了,接下來便是臣的事。”

  初月晚抬頭乖乖地看著他。

  雲錦書目光溫和寧靜,又極其認真:“晚晚從前發下的願,還作數麽?”

  “什麽發下的願?”初月晚一點也想不起來。

  “臣府上的藏寶閣,可一直為晚晚空著呢。”雲錦書提醒道。

  初月晚恍然想了起來。

  洗三盆!

  年幼時的話還在腦海中依稀可辨。

  “要晚晚的話不就有盆了嗎?不會空著的!晚晚想給小舅舅當新娘子!”

  “晚晚知道什麽是新娘子嗎?”

  “就是蒙上蓋頭,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啊!”]

  “哈哈哈哈哈哈……晚晚以後,一定是全大皋朝最漂亮的新娘子。”

  “晚晚不要做最漂亮的,晚晚隻做小舅舅的新娘子!嗚嗚嗚……”

  初月晚紅透的麵頰在月色下看不出顏色,可她的眼眸裏已盡是點點淚光,如若星輝。

  “小舅舅……你說的是當真的麽?”她呆了許久才問。

  那麽多年的婉言回絕,早已令初月晚不敢相信,他會主動向自己提出這門親事。

  雲錦書默默地,很鄭重地看著她點頭。

  初月晚仍呆愣著,忽然感到一隻修長而有力的手輕撫在麵頰上,指尖微微一拭,冰涼的淚就從眼角滑了出來,收也收不住。

  “臣是認真的。”雲錦書一字一句地對她說,“皇上,皇後,太子,任何人的承認,都不會抵得過晚晚親口答應這般重要。”

  “作數的!晚晚說的話都作數!”初月晚連忙答應,“晚晚就要做小舅舅的妻子,從前是的,如今也是,今後一輩子都做得!”

  她說著說著竟失聲哭起來,雲錦書撫著她的腦袋安慰。

  初月晚稍稍止住,鼓著腮賭氣:“小舅舅耍滑頭,分明是你一直不答應,反倒問晚晚發願,小舅舅明知道晚晚一定會答應的……”

  “那也需問過,一定要聽到才算。”

  雲錦書說著露出淺淺的苦笑,望著她的眼神無比溫存:“不然,臣會怕。”

  他怕這也是一場夢。

  怕自己所有對她的設想當真隻是一廂情願的揣測。

  也怕她改了心意,怕她有了猶豫,怕自己到底是在逼迫她做出選擇。

  哪怕她隻有分毫的遲疑,雲錦書也不敢去想象。

  初月晚立即撲到他的懷裏,將他抱緊。踏踏實實的肉體綿軟而溫暖,雲錦書恍然從自己憂慮的泥潭中掙紮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擁住臂彎間的人兒。

  月下兩個人影,久久未有分離。

  ……

  通宵達旦的宴飲終於收場,這些有幾分上年紀的官員們各個東倒西歪,在眾小廝的攙扶下散了。

  毛八千走到一半路,讓風一吹醒了點酒,忽然發現護送自己的家仆沒了影兒,馬也丟了。

  實在是喝得有點過分,明明與顧禦史那一幫人算不上什麽交情,這樣一喝,豈不是將來京城裏人人都要覺得自己同他們有往來?

  不過這也不是壞事,顧禦史那邊和自己做做樣子,便也算圓了先前調查肅親王府一案,如今的結果判下來,也好讓人以為自己在其中並沒有搞什麽貓膩,故意判輕。

  毛八千還是有幾分迷糊,在道邊尋了一處幹淨的牆根坐坐。現在天已經亮了,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興許有人認出自己,可以搭把手將自己帶回府上去。

  正想著,身後忽然一頂,將他撞得打了個滾。毛八千狼狽爬起,忽聽得身後那人嚷道:“什麽醉鬼敢擋你爺爺的大門!”

  毛八千回頭才看出來,自己方才坐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個低矮的門檻,一名穿著粗布短打的小廝開門站在他跟前,一臉的怒氣:“你知道這是誰家的店?!當心爺爺告你大清早的街上亂竄,逮你去吃幾棍子!”

  毛八千覺得好笑,這京城裏不能說人人認識自己吧,好歹自己這身衣袍還像半個官,可是他往身上一摸,覺得手感不像昨夜穿去飲酒的緞子,倒是裏麵換洗過好幾次的棉布褻衣。

  他一低頭,好麽,外袍不知何時也丟了。

  想來是喝醉的時候在哪裏睡過一覺,讓路上的小賊偷了也未可知,自己這個大理寺少卿當得也清貧,攏共沒幾件好衣服,一件穿去上朝,一件在家會客,另一件專門赴宴。

  死貴的衣裳丟了可不行。

  毛八千也不想和這個小子理論,回頭去找自己的衣裳。走了沒兩步,身後又有人叫住他:“這不是毛大人?為何醉倒在了在小店門前?”

  他回頭看,迷迷糊糊地認出那人高大威武,很是眼熟。

  “啊……荊中郎?”毛八千醒了。

  “正是在下。”荊叱行了個禮,一巴掌把小廝拍進屋裏,“這小子不懂事,言語衝撞了毛大人,既是在下店裏的人,在下便替他賠個不是,請毛大人寬懷。”

  “沒事,沒認出來而已。”毛八千有些尷尬,被皇上身邊的中郎將撞見,實在丟臉丟大發了。

  “毛大人不嫌棄寒舍的話,不如先進來喝碗麵湯醒醒酒?再換身幹淨衣裳,荊某好送您回去。”荊叱邀請。

  毛八千看看自己這個狼狽樣,走在街上也是不堪,隻得答應了,進他的店裏坐坐。

  麵煮好端上來,毛八千嘬了一口,熱流下肚,頓時渾身上下都舒爽了。

  “荊中郎何時在這兒開了家麵館?”毛八千好奇。

  “哦,最近才兌的店。”荊叱解釋道,“因為內人平日閑來無事,喜歡琢磨些麵點,也常常施舍餐食給窮苦人家。在宅子裏總不方便,便說開個麵館,一兩個銅板給人吃頓飽飯,回不回本的,就當行善積德了。”

  “荊中郎與夫人都是良善之人,一定會有福報的。”毛八千說。

  “毛大人吉言。不過,也說不準是償還上輩子欠下的債呢。”荊叱搖頭歎氣。

  “怎麽說?”

  “荊某膝下無兒無女,如今與內人年紀都不小了,希求天倫之樂而不得,晚年寂寞可想而知。”

  毛八千素來聽說他和夫人情深意厚,絕不納妾,便不提這個解決的辦法。另想了想,說:“那何不收養一個繼子,也好贍養荊中郎與夫人晚年?”

  “原是有一個的。”荊叱更加愁眉苦臉,“可是那孩子……那孩子一去那麽遠,我與內人日夜睡不好,天天祈禱他平安回來,然而仗都打完了,人卻還在那邊不知何日才能返回。”

  毛八千正怕他說孩子已經死了,原來是暫時回不得,那不算解決不了。

  “沒事,既然不打了,那麽等著這次和談結束,也能平平安安地回來。”毛八千安慰道,“荊中郎是有辦法的人,隻要你想,他便不會留在那裏戍邊。”

  荊叱又歎了幾回氣,忽然露出慚愧的神色:“光顧著唉聲歎氣,攪了毛大人的興致。”

  “這有什麽,為人父母的掛念之心罷了。”毛八千托起湯碗,“說來這麵湯實在可口,往後在下便是這裏的常客了。”

  說罷,二人都笑了笑。

  “毛大人昨夜怎麽喝了這麽多,難道什麽喜事?”荊叱和他邊吃邊聊。

  “喜事也算有一樁。”毛八千說,“顧禦史官複原職,原本說請我們幾個來喝頓小酒,誰知一喝沒了時候。”

  “顧禦史?”荊叱還記得,“荊某記得他曾因肅親王下去的,又因肅親王上來了,真是因果報應。他這些時候過得不好,荊某還曾替公主殿下去送過幾次藥,他家的小姐眼看不大好了。難得有喜事,無怪他一下大醉。”

  “從前聽說他家的小姐久病臥床,大好的年華,可惜可惜……”

  “先前那位小姐與公主殿下交好,公主殿下十分掛念,可是如今這個情況,怎麽好讓人說出口。”

  毛八千想他現在也不跟在公主身邊了,皇上以他年紀漸漸老了,也不經常讓他親自當值,所以他如今是不好去和公主說的。

  “公主殿下如今偶爾還來大理寺巡訪,荊中郎若有什麽不便直與公主殿下說的事,在下可以代為轉告。”毛八千拋出了好意。

  荊叱聽了連連道謝:“那可太好了,毛大人能幫荊某說上話,荊某今後一定盡力回報。”

  毛八千忙說客氣。

  “除了顧小姐的事情以外,其實荊某還有一事不好開口。”荊叱略有為難。

  “什麽事?荊中郎與公主殿下那麽熟識,都不好言說?”

  “是……”

  荊叱猶豫片刻:“其實……荊某是想求問公主殿下,那南宮小王爺,不知何時能從真頌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