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人到了，那就審吧。”

  “不過……”

  老皇帝盤弄著棋子，幽幽道：“劉存茂。”

  劉存茂上前一步：“奴才在。”

  “你親自去審，審出什麽，直接來告訴朕。”老皇帝說，“讓牢裏的人都離遠著點，一句，也休要讓人聽了去。若什麽話傳了出來，朕便要了刑部所有人的腦袋。”

  “是！”

  “另外，此人落網，必有交換，倒也不必上來就用刑。”

  老皇帝說著，將棋子一丟。

  “他會自己說出來的。”

  ……

  此時，大理寺。

  熱茶上起了一層雲霧，纖纖素手托起杯子，吹了吹熱氣。

  毛八千從外麵進來，正看見雪白的狐裘團坐在床前，他抖了抖一聲的冷風，拱手道：“微臣來遲，請大國師勿怪。”

  初月晚從狐裘裏抬起頭來，抬手：“毛大人請坐，我不過來問幾句話，應是叨擾了毛大人才對。且當今日我非國師，隻是公主好了。”

  毛八千快步走來，對著她坐下。

  今日的公主殿下衣著素淨卻用料考究，頭頂的黑發攥了一個小丸子，用簪子扭住。是男孩子的打扮。而且，她年後這兩月反而比從前瘦了，臉型也顯出鵝蛋模樣來。

  如此，倒顯得稚嫩稍減，持重之氣增添了幾分。

  雖說她可以以公私來回切換身份，可對於旁人來說都是一樣的，地位上的懸殊，總讓人心中不寧。不過，毛八千與初月晚已是舊識，打心裏仍覺得，公主是擔得起這新身份的。

  隻是如何應對，得當心了。

  “我知所謂的‘裘鳴’是送去了刑部，不在毛大人這裏，不過我有些好奇。”初月晚放下茶杯，“這個案子還有多大可能交給大理寺複審？”

  “回公主殿下，此案複審幾乎是一定的。”毛八千道，“首先，裘鳴身份難斷，那麽定罪量刑就都有說道，刑部需與禦史台和大理寺共同出具相關的判罰，再行決斷。”

  初月晚點點頭。

  “其次，此人供出的事情真假難辨，大理寺也當查實，並將相關人等一並調查清楚。”毛八千說，“這樣一來，除非‘裘鳴’死在獄中，那麽是一定要複審的。”

  “我懂了。”初月晚道，“不論此人是不是裘鳴，說的什麽話，都沒有那麽簡單就能處理的。”

  “正是如此。”

  “毛大人也知道，皇兄對裕寧保護很是仔細，許多事不許裕寧插手。”

  初月晚說著又挽起袖子，端起茶杯：“裕寧也願意聽話，不去管分外之事。但，裕寧不希望被蒙在鼓裏。”

  毛八千頷首表示理解。

  初月晚喝茶潤潤嗓子，道：“刑部我不方便去，大理寺卻是常來常往，若有什麽內部消息，還望毛大人通個氣。”

  她指指自己，小聲道：“毛大人若有什麽想知道的，也可以問問裕寧。”

  這便是明目張膽地表示要交換消息了。

  毛八千的確有些事情摸不準，但自己手上也沒有什麽靠譜的可以換。

  他想了想，道：“托公主的福，先前顧大人被放了出來，他還有些人脈，也了解刑部近期的情況，微臣或可了解了解。”

  這時候人人避嫌，初月晚對結果本來不抱什麽希望，可是毛八千有這個表態，她就很滿意了。

  “毛大人也可來摩天塔看看。”初月晚起身。

  “微臣一定不忘。”毛八千會意，送客。

  初月晚從大理寺出來，和門口的關憲相互對了一個眼神，關憲扶她上車。

  “去康樂坊。”初月晚說。

  關憲並不多話，馬上驅車前往。

  ……

  康樂坊這地方熱鬧得就好似沒出過事。

  “喔。”關憲仰頭看著那雕梁畫棟，“近了看，還真是奢華氣派啊。”

  “關將軍從前沒來過？”初月晚笑問。

  “沒有沒有，末將打進京不是在皇上左右，就是在公主殿下左右，哪裏進來過這種地方。”關憲撓頭，“不過從前倒是不少路過這裏就是了。”

  他更奇怪的是初月晚為何會對這裏這麽熟悉，雖說大皋朝的女兒家也沒那麽多規矩，但是一般也沒女子會來這種地方吧。

  初月晚今日穿得就是男服，也沒用得更衣，直接下了車就進去，早有人看見她的車輦，過來伺候。

  “本公主要找世子殿下。”初月晚說明來意。

  “世子殿下已經在等著公主了。”前來接應的人躬著身子帶路。

  關憲一進來就被這花枝招展的場麵給弄愣了，那些個女子香肩半露從跟前跑過，年紀輕輕的大小夥子哪裏扛得住這個。

  就算是沒有這個心思，也不是沒這個能耐啊。

  關憲有點尷尬，連忙躲開視線。

  誰知道那些姑娘就過來了，圍著他笑嘻嘻地。

  “公子~您頭回來吧？”

  “從前咱可沒見過您呢~”

  “這麽威武，定是位英雄好漢！”

  “別走了公子，跟奴家玩一玩嘛！”

  “來嘛來嘛~”

  關憲的黑臉皮都泛出紅來，忙推拒：“別鬧，我還有公務在身……”

  那些姑娘看出他是個雛兒，況且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單看衣著相貌，應當是個喜歡騎射衣食無憂的公子哥兒，見他好說話，更黏住不放了。

  關憲怕鬧事，正無法脫身，忽然前方來了一名戴麵紗的女子，隻瞥了一眼，那些姑娘就急忙鬆開了關憲。

  “這位是關將軍。”那女子說道，“裕寧公主跟前的人，你們也敢造次？”

  “輕鴻姐姐，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一姑娘屈膝道歉。

  “去吧，下不為例。”輕鴻說。

  那些姑娘連忙都離開了，關憲抱拳致謝：“謝謝俠女。”

  “我不是俠女，不過是眼熟關將軍罷了。”輕鴻道，“此地人多眼雜，還請關將軍小心為妙。”

  說罷，她轉身而去。

  關憲有些搞不清狀況，暫且不問，忙尋初月晚，可他一轉頭，竟看不見初月晚和那個領路人了。

  不好！

  前後腳都能把公主給跟丟了，如此辜負皇上的囑托，豈不是要以死謝罪！

  那也得先找到公主再謝罪！

  關憲連忙到處張望，卻不敢問旁人公主上哪兒去了，急得額上起了一層汗。

  這時候頭上有東西掉下來，關憲眼疾手快，一閃身躲開了那物，猛地看見是根簪子，起手接住。

  他向上方望去。

  那裏，一隻手伸出來搖了搖，白袖子飄逸，似乎在請他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