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 冠冕堂皇的借口
作者:眾人嗟我獨      更新:2022-03-29 09:37      字數:2292
  啊……

  好痛……

  無法呼吸了。

  神智慢慢地恢複,身體卻還在僵直中掙紮著。

  她想問,想說話,幹涸的喉嚨裏卻隻能發出喘氣的聲響。

  顫抖耗盡了力氣,初月晚在大殿的門口癱坐下去。

  背後冷雨淒風,麵前屍橫遍地,她又一次夾在明暗之間。

  雲錦書邁開腳步,走向初月晚。

  “小舅舅。”初月晚仰頭看著他,“求求你……告訴我。”

  雲錦書的腳步慢了下來,回避目光。

  “隻要你解釋,我就會聽的。”初月晚氣若遊絲,“我會信的……我會相信你的。”

  疲憊,驚懼,令她站不起來了。可她挪動起身體,爬向雲錦書,拉住他官袍的下擺。

  “小舅舅,為什麽要殺皇兄?為什麽……”初月晚眼睜睜巴望著他,“是不是晚晚看錯了?我該早點來的……皇兄說了什麽?是不是有人逼你……說吧,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呀!”

  雲錦書攥緊了手。

  是可以解釋。

  初永望是自己求死,連皇位也拱手相讓。寄希望於他扭轉乾坤,保護好初月晚。

  可是這種話說出來,就像是為罪行開脫一般,虛偽無比。

  他何嚐沒有另一種選擇,帶著兄妹二人離開京城,逃到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何必要聽話地殺了初永望。

  可他到底放棄了那種選擇。

  傷重帶著皇帝和公主出逃會更艱難,這算什麽,不是連命都能搭給他們嗎?

  在外也是顛沛流離,那樣的日子他們熬不下來,遲早也是一死。初永望已經痛苦不已,死才是他最好的解脫……

  都是借口!

  都是弑君篡位的借口!

  是那一瞬間想到的將來,是妄想自己從棋局上的棋子變成棋手,給晚晚重建一個平定祥和的新朝。

  讓她從此忘了大皋,忘了給她帶來痛苦的殺戮和別離。

  而她……依然可以像兒時那般榮華富貴,無憂無慮。

  哪怕是建立在鮮血染就的土地上,哪怕這地下埋著她最親的親人的屍骨。

  由自己編製一個謊言,告訴她自己來晚了,初永望死於亂兵,而自己無意掠奪初氏的江山,再借她對自己的傾慕,名正言順地成為新帝。

  是嗎……

  這才是自己想要的嗎?

  多麽可鄙可憎的麵目。

  利用他人對自己的信任和托付,戴上光鮮亮麗的麵具,卻做著蠶食他人屍體的蛆蟲。

  會的,自己會為了初永望的遺願,竭盡全力拯救大皋。連國號也不會更改,要給他屬於君王的葬儀,要一生銘記囑托對得起初月晚,要給初月晚再無硝煙鮮血的後半生。

  聽起來,多麽冠冕堂皇,仁至義盡……

  雲錦書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恨至極。

  可他依然願意背負著這罪惡直至終老。

  他低頭看著初月晚,那雙本是清亮動人的眼睛裏如今沒有淚水,隻有血絲。她何曾如此痛苦過。

  雲錦書驀然想起自己歸京之後,讓她一次又一次目睹苦難的,始終是自己。

  麵對這雙眼睛,他既說不出謊言,連真話也講不明白了。

  雲錦書俯身,握住初月晚的手。

  無論是多麽正當的理由,都應當先做到再說了。

  差點忘記這個可能。

  可能自己……已經沒有能力背負起這份托付。

  他握著初月晚的手從自己的衣擺上撥開。

  “等我回來。”他說著,提刀走向雨中。

  背後傳來初月晚崩潰爆發的哭聲,他沒有回頭。殿前茫茫的青磚上,雲錦書鼓足氣力,吹出一串響亮空遠的口哨,希求回聲。

  ……

  微弱卻極具穿透力的口哨聲在宮牆內回蕩。

  荊叱頓步尋聲,聽出是來自議政殿前。

  他迅速用同樣的口哨回應,宮牆外的某處仿佛也得到了一致的響應。

  “好……”荊叱心裏有些安慰。

  這口哨聲是雲錦書離京之前在城中布下的暗號,會聽從他的自己人都知道哨聲的意思,雲錦書回京後,因全力為皇上做事,得到了眼目廣布的征事院,這警戒的哨聲就很少響起來了。

  如今,雲大人終於想起他最初的同伴了麽?

  可是這次響起來的含義,總覺得不對。除了集結人手,還要調動兵力。

  區區禦史,如何調兵?

  荊叱不敢多想,立即接著趕往議政殿,忽然馬蹄聲起,一個身量纖細女子正打馬奔來。

  “前方何人!!”荊叱抽刀攔路。

  “滾。”初素菁根本不停,揚起馬蹄就從他頭頂越過,荊叱奮力揚刀一斬,刀尖豁開馬肚子,血和內髒迎頭蓋臉地潑灑下來。

  那馬嘶鳴一聲,重重撞倒在地,背上的初素菁也被甩了下來。

  荊叱從血腥中爬起,刀指著初素菁。

  “為何攔我!”初素菁看他一身筋骨定是武家,不敢和他硬拚。

  荊叱卻忽然認出來,驚愕地放下刀:“你是……菁郡主?”

  初素菁也終於識得他的臉:“荊中郎?”

  “你為何……你不是被發配……”荊叱震驚不已。

  “雲錦書救了我。”初素菁道。

  “那你為何在這兒?”

  “因為雲錦書。”

  荊叱不解:“那你又為何不在他身邊?”

  初素菁喘著氣:“他讓我走。”

  兩人都冷靜了片刻,荊叱道:“那他有沒有什麽對策?”

  初素菁猶豫一下,忽然冷笑:“他……他是不是讓你們調兵?”

  荊叱不敢回答她這個問題。

  “哈,哈哈、”初素菁笑得更大聲了,“我就知道,雲錦書這些年仗著雲家的基業,表麵上老老實實做皇帝的狗,實際上什麽地方都有他自己的人!他和我父親有什麽不一樣?口口聲聲為了別人,結果……結果他自己做著最大逆不道的事,冒著牽連所有人的險……不過是為他自己圖謀皇位而已!”

  “菁郡主,你在說什麽?”荊叱以為她瘋了。

  “我說的你不懂嗎?!”初素菁吼道,“雲錦書殺了皇帝!他現在要奪權篡位了!你幫是不幫!”

  荊叱愕然僵在原地。

  “噢!”初素菁盯著他,“荊中郎沒有什麽用了,因為你如今也不是中郎將,不過是個布衣草民。雲錦書吹的口哨不是給你聽的,也許他根本不記得你了吧?”

  “你不是聽命於他,為何要說這些話?”荊叱大惑。

  初素菁站起來:“我?我就是為了給他傳謀反的信去的,你砍死了我的馬,我要去晚了,壞了他的事,我應該怪誰?”

  荊叱無法相信她,搖頭問:“雲錦書在哪兒?”

  初素菁仰頭看著前方。

  還是議政殿。

  荊叱轉身朝議政殿走。

  初素菁在背後看著他,扭頭朝另一麵走去。

  她隱約聽見了,女人痛苦的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