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佑康一手向胸口摸了摸，那護身符就在一層衣服下，稍微動一動就能從衣襟裏掉出來。

  京城許多善男信女都是如此戴在胸前的，還有些會當做臂飾戴在手腕上。初佑康因為初月晚的緣故，對嶽清歡其人將信將疑，然而他平時還是會因為禮節隨身攜帶。

  為何，父親要特地提及一次，戴在顯眼的地方？

  初佑康看著再次逼近的黑衣人，餘光瞥了一下那邊忙於應戰的毛八千，趁著對方沒有注意的時候，把手伸向懷裏，拽出了護身符。

  對麵的黑衣人微微一愣。

  初佑康一言不發，一手攥著護身符，另一手仍提著劍，和那人對峙。

  那人也沒有出聲，而是舉起了手臂，初佑康頓時驚詫地發現，他手臂上纏著一枚一樣的護身符。

  示意過此物之後，對方沒有再攻擊他，而是轉頭衝向了毛八千。

  確證了一切的初佑康驚恐不已，急忙把剛剛拽出來的護身符塞進胸口，生怕被旁人看見。

  可他看著毛八千陷入苦戰，也遲疑了起來。

  要不要動手救他？若放任不管，也就是一會兒工夫，這些差役和毛八千本人都撐不下去的。這些凶惡的教眾是自己人，讓他們拿到火藥，父親就……

  初佑康提著刀的手都在發抖。

  他知道了，他知道父親要做什麽。

  可是除了父親，母親，菁兒她們又將如何？今夜的事情毛八千都已經知道了，勢必藏不下去了，但是毛八千還沒有證據證明這些和肅親王府有關，若要洗清嫌疑，隻有現在。

  不，現在殺了毛八千，才是萬無一失。

  一不做二不休，配合父親的行動，既然已經動手，到了這個時候隻能做到最絕才能自保！

  初佑康握緊長劍，走向毛八千。

  “對不起，我也是為了……”他不知在向誰道歉。

  突然門外傳來潮湧般的衝鋒聲，樓中所有人的注意全都朝向了那方，眼見數不清的披甲士兵衝進樓內，一個個直往那些黑衣人頭上砍去，雙方頓時亂戰起來。

  初佑康也愣住了，他在那些人裏看見了肅親王府的親兵。

  怎麽回事？

  他還在迷惑，已經有親兵殺到他麵前，出手道：“世子殿下！我等奉命殺賊救駕，請世子殿下離開這裏！”

  初佑康回頭看了一眼毛八千，對方受了些傷，但沒有大礙，正坐在地洞前喘氣。

  走？在這個地洞探明之前，他不會走。

  “告訴父親，我和毛大人在一起。”初佑康說著走向毛八千，坐在他旁邊守著那個洞，“暫且不回去了。”

  坐了一會兒，初佑康忽然感覺整個樓都在震動。

  “外麵是什麽動靜？”他問。

  “是旁邊的幾位王爺帶兵入京勤王，現已在城門口了。”親兵答道。

  初佑康怔了好一會兒：“事發突然，他們怎麽知道要進京勤王，還來得這麽快？”

  親兵答不上來。

  一旁的毛八千緩過來些許，道：“想必有人先知先覺，放了哨出去。”

  “什麽時候的先知先覺？”初佑康道，“傳消息一來一往，就算最近的要趕來也……難不成有人在昭華殿就已經知道了？”

  他忽然後怕。

  什麽人，能在那個時候察覺端倪，還能再那個時候找一個得力幹將傳消息出去。

  若是肅親王府沒有及時回轉，恐怕……蕭家軍趕來也是絕對來不及。

  “九死一生啊。”初佑康歎氣。

  “是啊。”毛八千附和道。

  兩人又靜坐起來。

  ……

  “駕！”

  少女在夜色裏策馬飛奔，引得街上行人矚目。

  整個京城大部分道路已經被官府封堵，行人也已經被強製歸家，然而混亂造成相當一部分人在滿街流竄，慘遭燒砸的店鋪比比皆是。

  初素菁顧不得會不會有眼目回去報告母親，隻顧帶著芙蕖一路策馬狂奔，直達河岸附近的康樂坊一帶。

  終於到了，初素菁等著芙蕖下馬，道：“你要去哪裏自己去吧，別被抓住了。”

  “菁郡主保重。”芙蕖罩上先前的破衣，轉身鑽進巷子。

  初素菁隔著滿街的狼藉眺望康樂坊，此刻大門已經洞開，裏麵到處是士兵甲胄的反光。

  一名在外巡視的親兵看見了初素菁，忙道：“郡主殿下，您怎麽出來了？”

  “我……是母親派我來問問兄長怎麽樣。”初素菁編道。

  “已經沒事了。”親兵答道，“世子殿下在裏麵和毛大人一起，安然無恙，已經差人去府上回話了。”

  “是麽，那就好，那就好。”初素菁總算放了心，轉身去尋父親。

  “郡主殿下，我們送您回府吧。”那名親兵一眼瞥見了她勾破的裙角，覺得有些不對，將她叫住。

  “沒你們的事了！不要管我！”初素菁急忙勒轉馬頭，鞭子在馬腿上奮力一打，連馬帶人躥了出去。

  “菁郡主！”親兵喊她不停，急忙對其他人說，“快去跟上菁郡主！”

  “駕！”初素菁匆忙打馬奔到河畔，翻身從馬上跳了下來，在馬屁股上甩了一鞭，讓馬自己衝著另一麵跑去。

  她一人站在到處鮮血的河畔張望，遊船已經遠了，幾個畫舫漸漸在前方靠岸。

  看起來父親也沒事。

  她要走，卻感覺河上有些不對勁的東西，注意看了一下，發現是個人漂在水上，脖子以下都插在水裏，仰著頭呆呆的，很是僵硬。

  這是溺水已經失去意識的狀態。

  “不好，這樣要淹死了！”初素菁也看不出是男是女，但腦海裏莫名冒出來當初差點被淹死的莫雪盈的孩子。她心頭一緊，也不再顧忌禮法，縱身跳進水裏。

  她遊過去抓住對方的衣袖，將他扯向岸邊，那人動也不動，不知道在水裏泡了多久，初素菁身形單薄，方才又是爬房翻牆騎馬的已經疲憊，又硬撐著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拖上來。

  本想看起來沒什麽救，力所能及的已經做到，剩下的就丟在這裏聽天由命了。可她隔著火光，看清楚了那張秀氣中帶著幾分異域氣韻的臉。

  “鷹王？”初素菁吃驚。

  回輪東沒有反應，直挺挺的像條死魚。初素菁左右尋不到能幫忙的人，低頭看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