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船花車，在洛河之上高歌盛世太平。人們聚集在河岸，有的為一睹天子風采，有的為與這些達官貴人們看起來近了幾分距離。長長的街道上喧囂絢爛，無人得知身旁的人心中所想，是棉帛或是刺刀。

  在這熱鬧的一麵背後，一行官差武裝穿過街巷，直奔著最繁華的康樂坊一帶趕來。

  還在樓裏等待的初佑康並未等來南宮繆，而是等到了探子的口信。

  “大理寺少卿毛大人帶人來搜查康樂坊？”初佑康頓覺不安，“為何大理寺會突然出動，誰下的命令？”

  “據說是……毛大人接到無名舉報，說康樂坊下藏著什麽東西，事關重大，不便透露。”

  “這種事不該報送京兆尹麽，怎麽是大理寺？”

  “也報了京兆尹，城中的金吾衛已經出動，大理寺協同。”

  初佑康一時間汗毛立了起來，道：“父親知道這事麽？皇上呢？”

  來人搖了搖頭。

  “趕快去信給父親和府上。”初佑康說，“若……”

  若與父親和通往府上的地道有關，千萬要立即處理不能被人發現！

  可初佑康又遲疑了，搖頭：“罷了。去吧。”

  探子離開之後，初佑康也坐不住，急忙起身下樓，才到大堂，便聽見有人傳門外毛大人帶人來了，要求康樂坊立即停止一切經營，疏散所有人員。偌大康樂坊分不同等級的數個部分，每一部管事的幾個人但凡出來求情全部被扣下，現在終於踩到最硬的石頭上了。

  毛八千袖手在門外站著，命官差進去驅散。

  康樂坊這處的鴇兒正鬧著：“康樂坊也是想掀就掀起來的地方麽？也不瞧瞧大人自己平日裏少來了沒有，好一個道貌岸然君子，到這時候知道逞威風了！康樂坊裏的大人，哪位跺一腳，大理寺不會抖三抖的!”

  初佑康聽見了，立即走出來朝著毛八千行禮：“毛大人，我在裏麵喝著酒，就聽見這不識相的在吵鬧了，趕著來看看，毛大人公務在身自是不容耽擱，且不必管她。”

  “世子殿下。”毛八千沉著臉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既然世子殿下願意配合，那麽還請勞煩殿下將那些不願意走的人，請出來。”

  初佑康尷尬地笑笑：“不知……究竟是什麽樣的事，讓毛大人必須清退所有的客人呢？”

  “因為，要挖地基。”毛八千不與他客氣。

  “挖地基？”初佑康起了一層薄汗。

  “正是，我們得到的消息，是稱康樂坊地下有東西，而且對方提供的經緯十分精準。”毛八千說著，豎起手指頭在初佑康腳底下一指，“就在，這樓下麵。”

  “是麽，那還真是，有點麻煩了。”初佑康苦笑，“我畢竟不是康樂坊的掌事人，隻是一個混得臉熟的客人，我說的話，他們未必會聽啊。”

  “那世子殿下可是謙虛了。”毛八千道，“誰人不知這康樂坊雖不是肅親王府的，卻勝似肅親王府的後花園。您與肅親王殿下在這裏，還不是一呼百應，誰人敢不從呢？若您都叫不動，那這人恐怕其心難辨，這樣的客人怕不是為了生事而來，更要好好提審才是。”

  這話的意思，就是不出來的抓也要抓出來了。

  初佑康格外為難。

  這樓裏的客人，都是京城裏數得上名頭的大人物，就算相當一部分現在跟著皇上在遊玩，剩下的那部分也不是好惹的。大理寺敢出來抓人，想必是背後有什麽更高層的命令，若是皇上親自下達的意思也為未可知。

  初佑康猛得想到初月晚。

  這城中除了皇上，也就是初月晚擁有皇上禦賜的通行職能。雖然小公主的令牌並不能調動任何人力物力，卻可以隨意出入任何部門，傳遞任何訊息。不是命令，聽的人卻以為權威，自然會執行。若有人拿著她的令牌，帶著她的口信說要搜查，就算皇上查起來，公主說是自己懷疑康樂坊有東西，所以引起京中警覺去查，也是毫無問題的。

  毛八千見他遲疑，故意問道：“莫不是，您知道下麵有什麽？”

  初佑康不可察地打了個寒噤，忙道：“這我倒急著想知道呢，隻是忽然如此大的動作，有些懵住了。我這就勸說客人離開康樂坊。”

  他對毛八千行了禮，轉身往樓裏走。

  驀地，他聽見清脆響亮的哨聲。

  在自己背後，毛八千帶來的人裏，尋不到方向。如鳥雀驚起的鳴叫，旋即在整個康樂坊附近傳開。

  初佑康記憶中的某人浮現眼前，這鳥叫聲仿佛在何處聽聞，但已經無法確信是不是、是什麽。他腳步停了停，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向人群中。

  毛八千抿唇止住哨聲，官差不等人全部撤出，已經拿出掘地的工具，走進了康樂坊大堂。鐵鏟鋤頭刨開地板，一層層打下去。

  ……

  城中遊走如老鼠般的人發現了巡邏的金吾衛，河邊康樂坊傳來的動靜也被他們知曉。

  “暴露了。”

  “可是手上的彈藥太少了，康樂坊的還沒拿到！”

  “來不及了，動手！”

  埋伏在黑夜裏的人迅速確認了口令，他們四麵八方而來，翻越高牆樹梢，手持弓弩亂箭射向街上的隊列，正在巡邏的士兵急忙舉起盾牌抵擋。瞬間幾聲煙花騰空而起，天色染得姹紫嫣紅，待天空上的煙火散去，下方屍首遍地，盾牌上還留著一粒粒彈丸坑洞。

  手綁護身符的教眾從四周圍攏，迅速將士兵的屍體拖走藏入巷道，形影再次四散出去。流竄到河邊的人群中，人挨著人的河岸難以看清每個人的麵孔，他們眺望目標，手臂在身前身後摸索，通過那張薄薄的護身符確認身份。

  “就是現在。”

  同夥抽出手去，擠到人群之中，猛得將一名婦女朝水中一推，那女子尖叫一聲掉進水裏，她身後的其他人上前來拉，也被一腳踹入水中。

  前麵的人後退，中間夾著的一些人忽然高喊：“可以上船了！有船來了！”一麵拚命地往前擠，後麵的人不知所以，真當做有供百姓乘坐的船隻來到岸邊，全都往前推擠起來。前邊河岸處的人成群地被擠下了水，場麵一時失控。

  後方嘈雜的響動被老皇帝注意到，問身邊人道：“怎麽了？”

  劉存茂差人去問，船上的禮官回複：“回陛下，岸邊百姓見煙花盛放，河燈璀璨，心生向往，歡呼雀躍，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