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莞頸中雕花小刀，血流如注地趴在章玉台身上一動不動。

  章玉台嚇傻了，愣了許久忙喊道：“有護身符的拿出來！大國師不殺信徒！”

  頓時所有秀女拔下簪子摔碎在地上，從衣襟裏拽出閃亮的金片。滿眼的金光閃得所有人詫異不已，連大臣中也有人突然倒戈，舉起了手中的護身符。

  郭思攥著護身符趴在地上，不敢出聲。

  初永望和初月晚驚愕地愣在高處，儼然被敵人包圍。

  “暴君！”新上任的右相站在大臣最前，胸口明晃晃的金片證明了他的立場，“親族戮滅，血洗朝堂，貪虐無盡，天罰在此！”

  本在退步的初永望忽然不退了，他站在原地，忽然笑起來。

  “朕要破舊立新，新人卻等不得朕了。哈哈哈哈哈……”初永望指著他，“亦或是這朝野上下，竟無一忠良，皆是見風使舵苟且偷生之輩？如此世道，朕是暴君……是又如何？”

  他揮袖：“殺。”

  侍衛一哄而上，斬殺臨陣倒戈的奸臣。亂臣反賊與外敵衝上前來，意圖刺殺初永望和初月晚，立時間白光閃過，裘鳴手持長刀一躍而下，劈死兩個托玻人。他身形頎長，雙臂張開便護住兄妹二人，大刀橫掃，萬夫莫開。

  賈晶晶急忙扶著初永望道：“皇上，快撤回宮中吧！”

  “回宮？”初永望苦笑，“還沒看明白嗎？王世廉反了，宮中……宮中也是……無望。”

  他扶了扶龍椅，繞回來坐在中間。初月晚下定決心，站在他身邊，侍衛繞成一個圈子護在他們周圍。

  裘鳴站在階前，守著這一處堡壘紋絲不動。

  “皇兄。”初月晚不知要說什麽，雷聲湮滅了她的話音，連呼喚也不清楚了。

  大殿的門被撞開，冷風驟然灌入殿內，燭光搖得厲害。

  初永望麵色慘白，目光卻堅定銳利依舊。

  直至此刻的混亂，讓初月晚根本來不及喘息。仿佛時間停滯，漫長而又混沌，她耳畔充斥著廝殺聲，雷聲，雨聲，和沉重到鼓點般的心跳。

  怎會如此？

  她問不出任何話來，莫不如說，所需問的，全都在眼前有了解答。

  徹徹底底的無能為力。

  人到了極度恐懼和悲痛的時候，反而會平靜下來，平靜得好似無感。連手指的顫抖都停止了，淚水不再流下，她隻覺得虛無。

  從第一次震動開始，初月晚的腦海中便紛雜不堪，無數聲音尖叫著問她雲錦書的安危，問她外公外婆，母後和十一哥哥，問她為何呆愣在原地。

  隻是她在那一瞬也明白了，但凡她離開議政殿一步，莫說那些不在身邊的親人，就連眼前的皇兄也會失去。

  裕寧公主，隻有在加持了所有的功績，有所依仗的時候，才是一個喊得嘹亮的名號。

  這一世的她……不過是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傻子啊。

  在場沒有人認得她，沒有人會聽她的話，甚至她給自己重新建立的大國師身份，都沒有人接納。他們視她為僭越的妖女，必殺之而後快。

  但總還是……要做些什麽……

  黑火藥，康樂坊，兩次爆炸的震顫，謀反的王世廉和他手下的這群秀女……

  全都清楚的知道了。

  初月晚不知道，自己若被殺，還會不會回到那一世去。

  她轉身拉住初永望的手：“皇兄，對不起。”

  初永望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你究竟，還是不是朕從前的那個小裕寧？”

  初月晚愣了愣。

  “朕從前不信鬼神，先帝信什麽，朕便要避而遠之，隻裝出一個順從接納的模樣。”初永望道，“但是朕更願意相信，裕寧有起死回生的能耐。”

  “皇兄怎知……”初月晚驚訝。

  “你是否還記得，那日你突然來宸極殿尋朕，朕擔心，便差人查了你當日在做什麽。”初永望道，“結果在供桌前發現了被吃剩的點心，點心上有毒。”

  初月晚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猜到自己是被毒死的，但是那時候突然複蘇，根本來不及檢查，直接就衝到了宸極殿，想要確認父皇還在不在，竟撞見了已經成為皇帝的初永望。

  想不到皇兄真的擔心自己，專程回頭去查了。

  初永望搖了搖頭：“那時候朕下旨緝拿了老六，以謀逆罪名誅之，為他說話的祿親王也讓雲錦書當庭梟首。他們不冤。”

  初月晚猛得回想起那日的血腥，頭皮一陣麻。

  “那毒並非是一早下在點心裏的。”初永望看著她，“而是下在你的脂粉裏，照著你吃下去的量來看，你的確應該死過一次了。”

  初月晚驚愕。

  怪不得……

  供品擺了很久也不一定有什麽人去吃，但是隻要把毒下在脂粉裏，初月晚本就有揉臉托臉的小習慣，又喜好舔手指，隻要吃東西就一定會沾進口中被毒死。接觸毒粉的宮人卻常常洗手，不容易誤食。而毒粉粘在食物上，還會誤導旁人去調查食物的來源。

  一定是熟悉初月晚的人，才能幹得出這種事。

  “朕後來也查到了。”初永望說，“下毒一事，正是老六的母妃百裏氏的宮人所為。朕抓了她兒子，她知道朕不會放過老六，便要同歸於盡。”

  “雍貴妃果然是想殺我的。”初月晚懂了。

  自己最喜歡吃她的十八盤小菜，常常出入她宮中玩鬧，自己的所有小動作她都了如指掌。原來隻是幫她得到了謀害自己的方法。

  “老六想要篡位也不是朝夕之事了。”初永望道。

  “裕寧知道，當年二皇兄與六皇兄雖難說同心，但是也算同謀。”初月晚道，“二皇兄他，擋下了當年六皇兄的暗箭啊。”

  初永望的眼中出現了一瞬的茫然。

  “所以裕寧在夢中所見，是在另一世真實存在的麽？”他問，“那時朕以為你要死去，沉睡不醒滴水不進，可你卻仍有氣息，旁人勸朕將你下葬，朕卻不想放棄。”

  初月晚鼻尖一酸：“謝謝皇兄，沒有拋下裕寧。”

  初永望不以為意：“朕也要感激裕寧，沒有拋下朕。”

  他看了一眼屍橫遍地的景象，又看向初月晚：“裕寧要睡就睡過去吧，朕會看好你的。”

  “可是我看不到皇兄的話……”初月晚掙紮動搖。

  “別怕。”初永望說著望向殿外，“雲錦書不會死，他一定會回來救朕，救你。”

  “嗯！”初月晚含淚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