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說自己在確認什麽。

  蒟蒻連忙接著講完了所有的法器，然後對初月晚道：“公主殿下，之後是祭奠的樂舞曲目……”

  她還要繼續全部演奏一遍，初月晚搖了搖頭，問她曲目的名字，蒟蒻說完一遍，初月晚便心中有數了。

  這幾支曲子所配的故事她都十分了解，動作很熟悉，若直接開始，一遍過不是問題。

  初月晚示意樂師奏樂，一旁的禮官都驚訝不已，但公主殿下的命令不能違逆，隻能硬著頭皮來走一遍試試了。

  人群中，雲錦書的眼睛盯著每一個走過的人。

  他擁有過目不忘的能耐，無論是看書還是看人，都準得可怕。這不僅僅是他天生眼力就好，也少不了後天的學習訓練。

  從小，輔國公就是將他作為一個無所不能的悍將來培養的。

  雲家想要涉足武將的步伐從未停歇，奈何雲國丈隻有一個兒子。

  也幸好隻有一個……

  今日來的時候，在場的禮官和摩天塔的巫祝就已經都在他眼裏過了一遍。之前他剛回到京城的時候，專程去了摩天塔，觀察那裏來來往往的人。也在關押了嶽清歡之後，去看過摩天塔剩下的人。

  現在的摩天塔，依然對雲錦書充滿了敵視。

  縱然巫師們無法反對皇上的旨意，卻可以對雲錦書這樣的人發出質疑。若暴露在這群人眼前，恐怕會有潛伏著的嶽清歡的信徒，做出某些偏激之舉。

  雲錦書默默盯著初月晚的行動，確保發生任何事都不會波及到她。

  吳老在正前方等待著，他將會在這場排演之中記錄所有的不足之處，然後加以糾正和重新的編排，任何不合規矩的地方，都會有他和周圍幾個禮官一起記錄，確保萬無一失。

  盡管剛剛小公主讓他們都刮目相看，但是具體的流程舞步可是件過於精細的事，公主殿下僅僅聽了一遍樂曲有哪些，就能信手拈來嗎？

  樂師們開始奏樂，禮官托著盛裝法器的托盤從大殿兩側魚貫而出，最後的二人手持金瓜，將中心布置的銅鑼敲響之後，扯下懸掛著的敬神圖。

  一襲寬闊長衣的初月晚，雙臂高舉長袖蒙麵，出現在眾人麵前。

  她的衣飾都是臨時拚合而成，穿戴在身上看起來略有些奇怪，裏三層外三層也過於厚重。雲錦書在旁看得心驚，他知道初月晚的腿上還有傷，這麽長的衣擺很可能會絆到她。

  然而初月晚完全沒有局促之態，那身厚重的衣服在她身上宛如浮在身體上的一層雲霧般。隨著鼓點，初月晚緩緩垂下手臂，從長袖後露出眉目來，一雙明亮的眼眸目光灼灼，刺破昏暗的雨幕。

  她的動作輕快而精準，連不服帖的衣物也完全沒有遮擋住她的動作，她迅速隨著笛音轉身遊移，挪動腳步的姿態優雅又從容。

  熟練得仿佛這是她每日的必修一般。

  連配合她的禮官都驚歎不已，往日隻有大國師可以在某些突發的天災人禍之時，毫無準備的登台獻舞，其他需要配合的場合，禮官們都要提前很久進行演練。況且，這種朝賀每年雖然都有，禮製也有固定的流程，但是為了彰顯國力和國君的威武，每次也會做出即時的變化，不會次次都一樣。

  公主殿下是怎麽這麽清楚的呢？

  難道她真的擁有非人的神力，乃至超越凡俗的能力嗎？

  初月晚不斷地依照樂曲的表達更換法器，將儺舞展現得淋漓盡致。舞姿若有聖光相伴，看得人無法移開眼睛。在場記錄的禮部尚書吳老也不禁感到驚異，以至於挑不出初月晚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反而是伴舞的巫師們有些站位上的毛病。

  鼓樂聲聲，雲錦書也隨之震撼。

  他從前未曾見過初月晚跳舞。

  而頭一次見，竟然是作這種他從前嗤之以鼻毫無興趣的神樂之舞。

  他不相信神，更不相信鬼。他認為摩天塔完全是欺世盜名的賊窩，老神棍害人不淺，危言聳聽。

  直到他親眼看見初月晚的舞。

  這個他印象裏天真無邪的小姑娘，終究是變成了能獨當一麵的大人。

  也是這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神聖”的臨照。

  他並未再去設想神明保佑是真是假，而完全是在觀舞之際，受到了來自於她本人的感動。

  震撼自己的不是神力，而是人的姿態。

  中心的初月晚手持燭台，伴隨樂曲的轉折做出一個極有難度的轉身動作，她身邊的幾位巫師不知是擔心場地太小走不開，還是對位置的判斷出了問題，靠得有些過近了。

  初月晚為了能夠轉開，又不讓衣物碰到他們，步履向後多退了一步。扭轉的時候她忽然感到一陣鈍痛，她急忙撤腳定住身體，堅持著轉了一周回來，沒有露出一絲不適的表態。

  旁人沒有注意她的忍耐，雲錦書卻注意到了，重甲下的眼神不安。

  整個祭典的過程十分漫長，完全按照所需的時辰走下來，花掉了三個時辰之久。全程巫師禮官們時而停駐時而徐行，唯有主持盛典的初月晚不能休息，她在開場的儺舞之後依然要誦讀經書，做法向天地請願。

  但這樣的內容則不能在如此不正式的時候進行，於是進行了略過，隻是略去了部分環節之後，依然拖到了兩個時辰才結束。

  初月晚的腿隱隱作痛，但還沒有明顯的吃力，依然能夠站穩和走動。

  跟隨前來的芙蕖連忙扶住她。

  禮部的官員們已經完全被這次排演的流暢震驚，他們全程沒有一次指正，即便初月晚已經結束了排演走了下來，他們依然沒有什麽補充的內容要和她交待，緊緊是告訴蒟蒻要注意其他巫師的站位，不要影響到公主殿下的步法。

  雲錦書看著芙蕖扶住她，略微安了些心緒，為了不暴露自己，暫時沒有立即上前，隻是繼續盯防保護。

  “公主殿下辛苦。”吳尚書也往前走來，“祭典的流程十分流暢自如，公主殿下對祭典細節如此了解，老朽之前的擔心想必是完全過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