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老學究也有人骨頭硬，一是一二是二決不能讓步，最後被殺得快要斷了傳承，皇上才稍微鬆了鬆手，提拔了幾個多年沒有什麽動靜的人上來填補空缺，吳尚書就是這次從翰林院裏麵臨時調配出來的，且不說多少人並不認可他的天降，禮部本就多是宗親掌控，那些老初家的人也沒服氣。

  也不知道是皇上殺宗親殺得過於狠了，還是這一年半載他幹得還算不錯，這些人倒也小心翼翼，沒有明著給他使什麽絆子。

  吳老現在隻能假裝自己是皇上的親信，狐假虎威地過著日子。

  可是禮部的規矩上通天下通地，到底不能亂來才是。

  公主殿下突然要接替盛典的主持，實在是讓人不能放心。

  看看這，還沒開始，連衣服都保管不好，又怎麽能在宗親百官及各國使臣麵前擔當大任？

  不過既然要商量，吳老也隻能答應。

  畢竟這位公主突然得到皇上的極度寵愛，得罪了她，禮部怕不是又要有一批人頭落地。

  見初月晚跟著吳尚書去商議更換祭服的事宜，雲錦書也默默跟了上去。

  “祭服的形製有著非常嚴格的要求，公主殿下臨時要換，還是有些不便的。”吳老雖然活到這把年紀才剛剛出頭，但學識仍不是蓋的，隻是攤平一張紙，提筆就畫下了大皋朝史上各位大國師的標準禮服製式，從冠冕到靴履，十分精細。

  初月晚從前也背過這些圖，現在看到他畫出來，莫名覺得親切。

  但是祭服畢竟是禮服的一種，本身十分繁複，從頭開始做，需要數月的時間。從挑選材料，確定圖樣到最後成衣，都十分耗費人力物力。

  “現在的祭服雖然泡了水，但本身的製式是沒有問題的。”初月晚道，“可不可以在外部材料上麵增加一些裝飾和補充，遮蓋住裏麵變形損傷的衣料，繼續使用呢？”

  吳老猶豫了一下，道：“要救急的話，應該是可以。但是恕老朽直言，公主殿下大概對祭典不甚了解，這祭典的中心不是取悅人，而是悅神。神明的眼睛可以看到您所做過的一切，若外麵光鮮亮麗，而內在敷衍了事，恐怕會適得其反，承受神靈震怒的懲罰。那樣的話，為大皋祈福，在眾國的使臣麵前展現大皋的威嚴，其意義又何在？招致災禍，那便是重罪啊。”

  這件事無法回避。

  初月晚不大讚成他的說法，畢竟她始終覺得祭奠真正還是人在看，天運並不會因此出現什麽好壞的變化，很多東西都是人來解答，人來掌握的。

  但是她不能和禮部尚書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麵吵起來，一來沒有這個必要，二來她也尊重對方的虔誠。

  “那麽，本宮有一些想法，請吳大人看看。”初月晚說著，也把自己的建議畫在紙上。

  吳老看著她落筆，蒼老下垂的眼角慢慢長大了。

  他顯然很驚訝。

  “這……老朽還需想想。”吳老說著，“不過老朽實在沒想到，公主殿下竟然對祭服的規製如此了解。”

  “之前有過研習。”初月晚道，“雖然不能欺瞞神靈，但是若在原本流程基礎之上增加一個環節，將大雨和損耗都向神靈如實以告，並沒有超出禮製的限度，祭服也可以根據環節簡化一下，盡快重做出來了。”

  吳老深以為然。

  暴雨傾盆本就是老天給予的考驗，若雨後依然以光鮮亮麗的形貌悅神當然沒有問題，但是這場大雨是否造成下遊的泛濫，是否會導致一些其他的災害，暫時還都不清楚。若是那樣，過於光鮮的著裝反而會顯得不夠體察民情，隻顧著向天邀功一般了。

  所以若依照史料裏麵有過的規製，做簡單一些的祭服來穿，反而能夠向上天表達愛民如子的心意，以及體恤百姓的態度。甚至可以向在座的百官及使臣傳遞出大皋朝治理勤儉愛民的一麵。

  這樣安排，的確算是一種解決的辦法。

  吳老更加驚訝的還是初月晚對祭服的了解，他僅僅簡略地畫了一些基本的形製，雖然對每個固定的物品交待十分精細，但是並未說過這些是否可以簡化，哪些可以簡化。這麽複雜而又深入的內容，若不是摩天塔和禮部的內部常駐人員，幾乎是不可能了解的。

  況且曆史上精簡著裝的國師實在屈指可數，一般情況下絕對不可提及簡化，就連吳老本人都是研習禮製數十年之後才偶然碰到一次機會，翻閱到了簡化相關的知識。公主殿下竟然一上來就準確無誤地指出了這樣的細節，怎能不讓人刮目相看。

  初月晚見他同意，便放下了心，道：“那麽請吳大人來檢驗一下慶典的流程罷。”

  吳老連連點頭。

  他現在更加好奇初月晚能不能跳得好那支舞了。

  向神明溝通的儺舞，也是沒有個幾年十幾年功夫都很難學精的技藝。更何況摩天塔那些極其瑣碎的法器用法，手勢，每一個動作所要做到的程度。

  吳老從未見過公主表現出任何與之相關的跡象。

  初月晚現在無法穿祭服演練，不免也有些忐忑。

  之前本想著，現在穿著祭服來排演一次，就可以知道那祭服的重量和大小穿在身上是否會絆腳，對動作的影響會是什麽樣子，別的人看起來又是否覺得臃腫，動作是否做到了位。但是現在沒有辦法，隻能硬著頭皮上。

  現在唯一還可以派上用場的行頭就是冠冕了，初月晚正要去戴冠，忽然身旁一個高大的身影靠近，輕聲道：“可以用稻草撐起紗衣，比擬祭服的寬大形態。在手臂上綴一些穗子，可以模仿重量和衣袖的垂墜。”

  初月晚沒有回頭，卻會心一笑。

  她馬上叫了禮官來準備一下需要的東西，好在現在她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自己車廂裏帶的替換物都還完好，為了喂馬而準備的幹草也有很多，各種流蘇穗子也是禮部和摩天塔的常備，很快就都收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