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書點點頭，接著吃自己的。

  言雁一直在旁聽著，暫時沒有搭話。

  他們現在的駐地轉移到了王城外的另一處城中，這裏是原本三王子哲提的轄域，裏麵也有哲提自己的行宮。哲提本人及王子妃皆死於宮變，烏布蘇調遣官堪答勉強解救出兩個年幼的王孫，此時帶著他們轉移至行宮居住。作為對雲錦書給予警示的答謝，烏布蘇旗為連笳拉貢旗在行宮附近安頓了住處。

  回輪東作為王子，直接入住了原本哲提的行宮正殿。而且王孫年幼，烏布蘇軍隊並不擁有獨立的權能，目前，回輪東才是真正坐鎮此城的主人。

  如此一來，聚在一起商量事情變得容易了很多。

  雲錦書知道回輪東在擔心什麽，他根本不怕大王子來得遲不遲，而是怕大王子真的來了，自己就會被徹底架空權力，回到從前的境況。

  “我哥還有四五天會到。”言雁說，“連笳拉貢旗本部實在是太遠了，這次他帶的兵據說經過了仔細檢驗，應對作戰不是問題。但……五王子手裏有那些裝備，還有煙丸，我怕這次攻城還會出現之前的情況。”

  說著她瞥了一眼雲錦書。

  雲錦書吃了個半飽，放下割羊肉的小刀，去打水洗了洗手臉。

  言雁皺了一下眉。

  從前在行軍路上風餐露宿，一直是跟連笳拉貢旗的士兵一樣不修邊幅的，從來沒見他講究過。

  現在是在他們麵前裝也懶得裝了麽？

  決定不裝就能馬上回到原型，更讓人覺得可怕。

  回輪東現在已經懷疑雲錦書不是尋常人，因而對他忽然的習慣改變也沒有說什麽，之前在他沒醒的時候，回輪東專程去問過言雁，言雁說他是大葉支的阿蘇勒。

  這當然沒什麽可信度。

  因為回輪東是見過阿蘇勒本人的。

  不過若不是記得大葉支的阿蘇勒長什麽樣子，他也不敢說自己會不會被騙過去。

  這個人裝大葉支的方言習慣都裝得天衣無縫，對大葉支的了解也勝過於他們一般王族。

  回輪東如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比起那個結果，他更加緊張於自己將會對那個真相做出的抉擇。

  雲錦書不慌不忙，擦擦手回頭問：“大王子會等賴合耶帶來的那一隊人做先鋒，或許會故意在附近駐紮而不前來匯合，言雁。”

  “什麽事？”言雁問。

  “讓賴合耶抵達後，先在外圍觀察形勢，確認大王子親兵的動向。”雲錦書道，“連笳拉貢旗這次絕不做先鋒，我們無論如何，要確保回輪東手中掌握著軍隊的調動權。”

  回輪東愣了一下。

  “那現在的意思是……”他猜到了。

  “你的手裏一旦有兵，為了不讓我們倒戈向迪瓦沙，大王子一定會給出合適的條件。”雲錦書道，“現在連笳拉貢旗和烏布蘇這麽多人都是你的了，你自己要更清楚自己要什麽。”

  回輪東抿了抿唇。

  “烏布蘇除了親兵也還沒有動靜。”言雁搖頭，“雖然烏布蘇是最大的一支部落，但是現在沒了天狼王，那些小部落都逐個離開了。”

  雲錦書道：“見風使舵而已，讓他們回來很容易。那不如就放任他們向大王子搖尾巴，做這次的前鋒吧。”

  言雁和回輪東都明白了。

  雖然和那群朝堂的人玩心眼恐怕不行，但是對作戰策略方麵，他們多少有些本能的長處。

  這群暫時無主的烏布蘇零散部落，要麽投奔現在稱王的迪瓦沙祈求換回自身的獨立，要麽投奔嫡出的大王子希望通過戰事獲得扶立新王的功績，但是無論他們選擇哪一邊，都將麵臨考驗。

  迪瓦沙和大王子的第一場大戰，就能教他們做人。

  而回輪東要想辦法在其中靜觀其變，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要是他們發現我想坐收漁利，肯定不會放過我。”回輪東能想到這個發展，“甚至知道我手上有兵，或許會在他們打之前先消滅我。”

  “這件事好辦。”雲錦書說著，遞給言雁一個眼神。

  言雁麵無表情，轉身從房間出去了。

  剛剛共處的時候氛圍實在有些微妙，回輪東也不好當麵說什麽，此時言雁走了，他才輕輕咳了一聲。

  “我可以理解你現在不想說出你的真實身份……”回輪東醞釀著怎麽開頭。

  “我會寫封信，讓你帶給賈若。”雲錦書轉過身麵對著他，“想奪到王位，保住達遝國，你就得當叛徒，回輪東王子。”

  回輪東的舌頭僵住，整個人呆站著。

  雲錦書衝他微微笑了一下。

  回輪東喉結滾動，卻隻咽下一口冷氣。

  “你已經猜到我是誰了，沒必要廢話。”雲錦書道，“不如開誠布公一點，現在你手裏的人馬，到時候隻有連笳拉貢旗會一路護送到邊境，而烏布蘇會暫時留在這兒，作為交易的條件。要讓大王子不敢動你手下的兵，隻有一個辦法，就是他需要你來應對現在達遝所麵臨的外戰。”

  “你怎麽敢肯定王兄會放我。”回輪東身體僵硬，頭腦卻清醒。

  “因為賈若現在已經得到王城混亂的消息了，他會領兵西進，給大王子施壓。”雲錦書道，“我沒辦法通信給他，不過天狼王死了這麽大的事，城中的中原人說什麽也會傳遞出去。”

  “城中還有中原人？”

  “一直都有。”

  “那你之前難道跟他們已經勾結一氣了嗎？！”

  “沒有。”

  雲錦書傷還沒好，說多了話又開始劇痛，他深呼吸，倚著牆角繼續道：“我不相信他們。”

  回輪東不解地盯著他。

  雲錦書拉開自己的衣服，轉過身去，背後沒有被繃帶包裹的地方，赫然露出大片的舊傷。

  “我是被賈家軍內部的人暗算，才在絡子坡失散，不得不另尋出路來到王城。”雲錦書當真跟他不再隱瞞，“所以我不敢說那群人知道我還活著，是不是會有別的動作，這個情報，你覺得合算麽？”

  回輪東眼皮一跳。

  雲錦書必須依賴他才能重新和中原獲得聯絡，而他也需要依賴雲錦書的策劃奪得王位。

  聽起來簡直合算得不得了。

  但那種強烈的不適感，依然盤踞在回輪東心裏。

  “你……”回輪東艱難地問出來，“之前藏在暗處跟我說那些話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