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跟了沙暴幾裏地，風速減弱，他們的戰馬終於可以穿過黃沙，前往對麵的城池。

  達遝人有著精準的直覺，能在看不清方向的沙海中找到自己的目標。言雁策馬而動，她率領的連笳拉貢旗跟著向前衝鋒。

  這種時候不跑就會被後麵衝上來的馬踩中，雲錦書卻沒有著急，打馬邊跑邊趨向邊緣，趁著一片馬蹄向前狂奔之際，混入後部。

  他找到了回輪東。

  回輪東騎著的仍是那匹花哨的馬，一般來說應該衝在最前麵，讓所有士兵看著他的指引向前衝鋒，之前的阿蘇勒就是一馬當先。

  但那必須是足夠強大的統率，否則隻會起到反作用，上來讓人一刀斷頭，那便徹底砸了。

  雲錦書隻盯著他跑，汗巾子蒙著半張臉從稀薄的沙塵中觀察他和手下的動向，言雁跑沒了影，不難找，太陽就要出現了。

  隆隆的馬蹄聲，隨著沙暴抵達了城牆外。

  ……

  城中守備的賈若從前些日就知道連笳拉貢旗在不停地派人往這邊巡視，應該是要離攻城不遠了。

  對於外麵的這群人而言，最好的時候就是趁著沙暴，既可以掩蓋馬蹄聲，又能迷惑守城人的眼睛。

  是個好主意。

  不過問題就在於，這個策略太好猜了。

  賈若站在城樓上方看著沙暴逐漸稀薄，卻能聽見那隆隆的震動依然不休，便知道這回是實實在在的軍隊即將兵臨城下。

  他起手，下令放箭。

  齊刷刷的一排弓手箭指城下，放箭如雨。

  剛殺出沙暴便飛來一冷箭釘在馬蹄前，言雁急忙駕馬飛躍箭羽，繼續衝鋒。周圍的士兵紛紛中箭，戰馬東倒西斜，她頭一次見到這陣仗，驚愕之中來不及多想，身後揮著馬刀的戰士已經頂上來了，她隻能像被浪潮推著一般繼續往前衝。

  怎麽會這麽早就被發現的！？

  明明沙暴可以隱藏住馬蹄聲啊，中原人的城牆，能夠聽得見馬蹄？

  連笳拉貢旗意料之中的大受挫折，提前布陣完全沒有具體的安排，他們都是悶頭往上猛衝。

  “王子！”回輪東旁邊的人見前麵已經開出路，提醒回輪東率領人馬填補空缺，趁機殺到門口。

  “上！”回輪東當機立斷。

  第二輪放箭還沒降落，回輪東等人抓緊時機踩著屍體衝出一條血路，零星的飛箭打在堅固的板甲上叮叮作響。

  雲錦書舉起馬刀揮舞，駕馬在邊緣蛇形狂奔。

  城牆上的賈若剛要下令繼續放箭，卻見其中有人跑得很是奇怪，一愣。

  這是信號。

  蛇形倒是沒什麽，但是這個人跑馬的姿態像是寫了一串字，在軍陣裏麵看不見，但是在高聳的城樓上俯瞰，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個人馬蹄下的煙塵拖出別有所指的輪廓。

  大皋朝的軍隊中都有密文，這兩個看起來像字又不是字的符號，意味著一個提示：“放煙”。

  “有內應在裏麵。”賈若說著馬上叫人焚燒煙丸，丟下城樓去。

  那煙丸刺鼻的氣味頓時彌漫沙場，瞬間便有人承受不住，嗆得咳嗽不止從馬背上跌落。這煙霧似乎隻對人有用，抓不住韁繩的人從馬背上掉下來，馬便在驚恐中迅速逃跑了，根本沒有再次上馬進攻的機會。

  言雁咳嗽流淚中竭力抓緊韁繩，倉促向煙丸的反向躲藏。

  雲錦書默默將口鼻捂好，這帕子裏浸了些他調好的佐料，能夠防住煙丸的熏擾。值得高興的是，賈若察覺到了自己發出的信號。

  他一改方才緊隨回輪東的姿態，朝著連笳拉貢旗高速衝上去，馬蹄踏起塵土，將本就被煙丸弄得烏煙瘴氣的視野繼續混淆。

  雲錦書殺到回輪東前方，再精確而靈巧地勒馬等待他在煙塵中與自己擦身而過，刹那間馬刀向下橫劈，斬斷回輪東的馬蹄。

  “啊！”回輪東人仰馬翻，即將跌落馬下之時，上方突然有個人將自己拽上馬背去。

  雲錦書沒有暴露身份，他將回輪東拎到身後，迅速勒馬轉頭去打了幾個呼哨，是連笳拉貢旗的信號。

  遠處言雁已經在煙塵中什麽也看不見，無法分辨方向，聽見口哨聲，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拚勁全力將馬繩抓緊，將馬頭轉向雲錦書口哨傳來的方向。

  她身上的衣裳和身形非常好認，雲錦書很快察覺到她的回應，還有連笳拉貢旗的剩餘人馬趕來。他故意在毒煙中等了一陣，直到言雁的馬靠近，他才抓起已經被嗆到不省人事的回輪東，甩給言雁。

  “阿蘇勒？！”言雁察覺動靜，回頭一抓，抓住了回輪東身上的板甲。

  這不是那個天狼王的小王子嗎？

  “怎麽回事？天狼王的人也中了埋伏嗎？！”言雁急忙問。

  “沒錯，我隻找到這人。”雲錦書駕馬在旁答應道，“中原人從兩邊別的城門出來了，現在他們在暗我們在明，硬碰不行，快撤！”

  言雁陣陣咳嗽，沒答話，趕快往回跑。

  連笳拉貢旗狼狽撤出煙霧，賈家軍之後已經從其他隱蔽門戶潛行至此，迅速從外圍包抄，全殲了尚未來得及撤退的達遝士兵。

  ……

  一場大敗，打得賴合耶一頭霧水。

  原想說還得自己帶兵，可看見灰頭土臉的士兵們，和被他們稱為“妖法”的種種遭遇，賴合耶隻覺得還能回來這麽些人，實在萬幸。

  而且天狼王的人也沒回來幾個。

  不如說，傷亡比連笳拉貢旗還慘。

  不知道是回輪東領兵領得太差，還是對方的妖法實在厲害。這群裝備明顯比連笳拉貢旗精良得多的人，慘到讓跟他們不對付的賴合耶都覺得不可思議了。

  雲錦書卻很清楚，那種情況下，同樣中了煙霧。連笳拉貢旗人身上沒有全甲，跑得飛快。而回輪東的人中了煙霧後嗆鼻咳嗽，脫力後抓不緊韁繩，會被身上的重甲拖下馬去，往外撤退逃跑的時候，跑得也比較慢。

  留在那裏，當然是要被賈家軍殲滅了。

  一行人七手八腳地將回輪東抬回帳篷，連笳拉貢旗的人跟天狼王的人麵麵相覷，誰也別笑話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