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睡與不睡的賭注
作者:眾人嗟我獨      更新:2020-12-12 11:48      字數:2174
  夜晚在向著清晨步步推移,最冷的時候即將到來,外麵的人早已全部躲回帳篷,霜雪貼著地麵蔓延進帳篷。

  火光裏言雁盯著雲錦書的臉。

  對方閉著眼睛,像是睡了可實則清醒得很,每次言雁試圖搶刀割斷他的喉嚨,他都會提前預判,並睜開那雙含著刺骨刀鋒的眼睛盯向她。

  言雁認定,這不可能是中原人會有的眼神。

  中原人是圍場裏的羔羊,除了人多勢眾沒有任何勝算,這麽多年他們軟弱地在邊域當縮頭烏龜,突然出了關,也不可能在狼群口中幸存。

  那些關於達遝失敗的流言,都是他們那些愚蠢而過於魯莽的男人的錯。

  麵前這個人,是貨真價實的狼崽子。

  天亮得很晚。

  言雁的眼皮有些打架,她甚至開始渾渾噩噩神誌不清。

  她很少熬這種夜。

  草原上和沙漠裏,夜裏都不是適合出動的時機,看不見的情況下,沼澤、猛獸、流沙,處處都是危機。他們也曾伏擊在夜幕下,但人類的眼睛永遠沒有野狼清楚,禦寒的能力也不可能勝過天生的皮毛,他們自保的方式就是在夜裏躲起來,等待天明。

  因為敵人也會在夜晚被殺死,無論是什麽樣的人。

  言雁將手指伸向爐火,燒灼指尖的刺痛令她清醒過來,反反複複地,她幾乎聞到烤肉的香味,那痛感也開始麻木了。

  “阿蘇勒。”言雁說道,“你怎麽殺的雲錦書?”

  雲錦書沒有搭理她,隻是睜開眼睛默默看著。

  “你根本沒有那個能耐,還想讓我嫁給你,不可能。我不會嫁給一個被俘虜的廢物,你打了敗仗,是狼群的恥辱。”言雁激將道。

  雲錦書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裝出一副被激怒的樣子,然而他沒有,隻是默默又把眼睛閉上了。

  “想睡就睡。”雲錦書說,“沒必要硬撐著。”

  言雁怒火中燒,起身在帳中走來走去。

  帳篷裏縱然有火依然是寒冷的,她不敢睡,也不敢離開這大帳去找救兵。

  “天狼星下凡的地方。”忽然她身後傳來雲錦書的話音。

  言雁一愣。

  “丹朱聖女率領逝者歸來。”她對接住了暗號,回頭看著雲錦書,“你真的潛伏進了中原人的軍營,你真的殺了雲錦書?”

  雲錦書並不作答,隻給了她一個眼神。

  言雁無疑是相信了他的,連忙走來坐在他的麵前:“阿蘇勒,雲錦書不可戰勝的神話已經被打破了,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謊言。現在中原人撤兵,是因為雲錦書死了嗎?你說實話。”

  “他死了,但你和你哥現在去攻打他們,一樣要落入圈套。”雲錦書說道,“賈若表麵上撤退,實則用這種方式引起你們的懷疑,把你們拖到包圍圈裏麵,所以要等。”

  “等什麽?”

  “等‘天狼星下凡’。”

  那句暗語中一層層的意思,言雁一知半解,這屬於整個達遝國最高層的密令,作為部落中公主的她尚未有機會知其全貌。

  但是身為王子的阿蘇勒或許能夠觸及到天狼王的指令。

  而她不知道的是,雲錦書也想弄清楚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其中天狼星下凡或許是指達遝王,又或許是一種天象預告。

  要是之前能及時聯係到晚晚,或許對神學上的事情還不至於這麽捉襟見肘。

  他的書信經常被賈若攔截,或者在戰事中不便他親自查閱,很多時候都是延遲了許久才能看到晚晚寄來的信。而他的回信也需要走上幾個月才能抵達京城。

  根本來不及。

  或許現在自己詢問暗語的機密書信尚未送到初月晚手中。

  那場仗開始之前,他剛剛聽賈若提到過京城急報,說達遝人在京中策劃了一場事件,但是具體是什麽並未提及,隻說一群達遝人點天燈要求丹朱聖女的指引。

  那個時候他才發覺後半句暗語中的丹朱聖女,或許不隻是一個符號,而是一種可以被確定在某個東西或者某個人身上的頭銜。

  點天燈……達遝人的點天燈是指把人支在杆子上焚燒。

  雲錦書非常不安。

  他絲毫沒有困意,甚至連安心閉著眼睛養神都無法堅持下去。眉頭緊皺地望著帳篷出口,視線越過麵前的言雁,將其視若無物。

  為了戰勝他自然什麽話都說得出口,什麽事都做得來,要擔負重任就得有這個覺悟,無論言雁是相信他還是不相信,是答應他的“求婚”還是不答應,雲錦書心裏她都已經是個等死之人了。

  傷害敵人不是傷害。

  殺死威脅到自己人的敵方,摧殘威脅大皋朝的存在,就是天經地義。

  從小灌輸在雲錦書腦海中的話在重複著,父親雲勤的教誨,皇帝那一遍又一遍的叮囑。

  隻要不是自己的親人自己的族群,自己的國家——其他的,就不算人。

  或許自己也已經不是人了。

  雲錦書看著帳篷簾幕的陰鷙目光在轉向言雁時,很快轉換成了溫和的蠱惑,這就是他在康樂坊練了那麽久以後要用上的東西,眼前任何人,都隻是他的工具。

  言雁倔強地盯著他的臉,不肯服輸。

  雲錦書卻有些厭煩了,又閉上了眼睛嚐試不去想那些京城的繁雜事情,到這裏就是為了讓自己離開那個環境,讓晚晚好好生活並把自己拋到一邊去,為何還要將這裏的種種事態牽扯上她呢?

  靜默持續了不知多久。

  言雁已經半昏半醒,完全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熬到頭,那冷侵蝕到了身上,她麵前的火爐讓她活著,背後的寒冰將她往死亡裏拉近。

  迷茫中,她仿佛看到雲錦書起身,走向了帳篷開口處。

  似的,他站起來了。

  雲錦書掀開了帳子,一束清冷的日光投入帳內,地上的霜雪白的刺眼。

  言雁想起來,可是她的腿有些麻木,一下子站不起身了。

  突然“叮”的一聲,有東西掉在了地上,她瞬間清醒過來——那是她的彎刀。

  “你贏了。”雲錦書丟下刀後說著,走出帳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