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大國師是一個傳說，尋常百姓一輩子可能才見過一次真容，那還要是幸運的才行。平時做法事的乾英山道場不準尋常人入內，摩天塔更是有一定規格身家的人才有資格走上去，或許老百姓沾的最大的光，就是被官兵擋著、被厚厚的禮服和煙火罩著，勉強地遠遠一瞥其形貌。

  可是擋不住，越是神秘莫測，越是被人們崇拜備至。

  這種天降的魅力，對於本就沒有什麽精神支柱的閉塞宮人而言，更是有著不得了的殺傷力。

  先帝篤信國師，修仙問道服丹煉藥那是一條龍，因而宮中絕大多數人都跟著對大國師心懷敬意。況且混得像樣點的宮人，多多少少跟著自己的主子見過大國師的威儀，知道些真真假假的“神跡”，也就更不容質疑其偉大了。

  然而就是這樣浮在空中、神仙一般的大國師，最近卻降落在了椒房殿。

  芙蕖和應順有點措手不及，見他過來，立刻引進椒房殿中先坐，然後告知初月晚現在剛在收拾，得麻煩他等一下。

  嶽清歡倒是好說話，讓他們不必著急，自己在外麵坐著等公主整理妥當就行了。

  於是芙蕖又急忙飛奔去跟初月晚交待。

  過了不多久，初月晚換好衣裳簡單地梳妝打扮，出來跟嶽清歡問好。

  “師父關心裕寧，裕寧十分感激。”初月晚知道他最近被皇兄叫來看著自己的狀況，便準備好以後每天都會見到幾次了。

  “公主現在感覺可有異樣？”嶽清歡的確是來問診的。

  “沒有，挺好的。”

  “藥可按時吃了？”

  “吃了，師父，那是什麽藥，好苦好嗆呀，還有點沙沙的。”

  初月晚想起那湯藥味道還是匪夷所思，說著難受地小小吐了下舌頭。

  嶽清歡苦笑，道：“其中有香灰，還有熬化的丹。”

  初月晚噘嘴，不想吃藥。

  父皇一輩子都在吃丹藥，不知道裏麵是不是也有這些，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下咽的。初月晚實在是佩服父皇能拋棄那麽多好吃的，越來越清淡直到隻吃素食，就為了清除體內的“濁氣”，以便羽化登仙。

  然而父皇並沒有登仙，或許他的登法比較特殊，初月晚沒有辦法看到神魂衝天而起，隻能看到遺留下的被拋棄的軀殼。

  想到這個她的傷心勁兒就上來了，揉揉腦袋不要想。

  嶽清歡來就是為了看看她，見一切還算正常，便表示不會再久留。

  “師父坐著喝杯茶吧。”初月晚盛情。

  嶽清歡難辭好意，便坐著這裏待人沏茶。

  宮人們這段時間常常見到他，已經從禮官那裏打聽到大國師的口味習慣等，盡量往細節裏伺候著，可大國師就是無論好與不好都不形於色，根本讓人看不出到底有沒有照料到人家滿意。

  原本以為從神壇上走下來以後，會看到他接近人的一麵，可大國師接近“人”的一麵，恐怕是隻對小公主才表現出來，對著別人，依然是高不可攀、隔絕千裏一般的感覺。

  芙蕖直覺很敬畏他，因早年就在宮裏當差，那時日大國師就已經當值，芙蕖也有幸跟著皇後娘娘在大典上親眼見過大國師真容。時過境遷，哪有人二十年了還容貌變都不變一下的？

  有時候覺得神仙好，是因為神仙離得遠。可當神仙站在你麵前，還真能呼風喚雨的時候，就隻剩下怕了。

  公主的反應也很令宮人和禮官們疑惑，原本這二位應該是沒什麽交集才對，怎麽公主才昏迷過幾次，大國師偶爾來照顧上幾次，倆人突然就開始師徒相稱了呢？

  就算大國師來，也是在公主昏迷不醒的時候才來，真正說上話的時候，也不多吧？

  這匪夷所思的事情，隻能用托夢來解釋了。或許公主昏迷的時候，大國師都通過托夢通靈和她交流，把她的魂魄叫回來了呢。

  “師父，我這病是好不了的麽。”初月晚問著。

  嶽清歡用杯蓋抹一抹茶葉，輕歎：“怕是……暫時沒有法子改善。”

  “沒事的。”初月晚坦然，“就算好不了，裕寧也會把醒著的每一天都過得很有意義。”

  “公主殿下知足常樂，也許將來能扭轉乾坤也說不定。”嶽清歡微笑。

  初月晚很讚同，乖巧地點頭。

  “對了師父，有件事情需要問問你。”她說著，從懷裏掏出了那兩枚護身符。

  嶽清歡的眼神一凜。

  這兩枚符乍一看、仔細看都沒有分別。

  “師父猜猜哪一個是師父之前送給裕寧的？”初月晚將兩枚都提起來，故意要他猜一猜。

  嶽清歡隻看懸在繩上的兩枚，沒有辦法分辨。

  “裕寧另一枚是從何處來的？”他問道。

  “另一枚是路上撿的。”初月晚不想暴露康樂坊，直接瞎編。

  嶽清歡知道她一定是別有門道才得了這麽個東西，心裏有些忐忑，擔心說錯會暴露些什麽。

  這是個考驗嗎？

  嶽清歡凝視那兩枚護身符，視線轉移到了拴著護身符的繩子上，這繩子並不一樣，雖然都是同樣的規格，但是其中一個顯然更硬些，還有新拆過的折痕。

  她應該是為了隱瞞原本的護身符來曆，故意更換過繩子。

  雖然自己給她的護身符也沒有佩戴多久，但從繩子的痕跡，材質受到拉伸等細微的差別，嶽清歡指著其中一枚繩子相對舊一點的護身符。

  初月晚驚訝：“師父竟然認得出！師父是怎麽認出來的？”

  嶽清歡總不好說就是看繩子，便道：“天機不可泄露，殿下又是怎麽分辨的？”

  初月晚拿著兩枚掂量一下：“這邊重一些的是裕寧的。”

  她將兩枚都給嶽清歡看，嶽清歡掂了下，果然如此。

  “材質不同，”嶽清歡嚴肅，“摩天塔的護身符十分貴重，民間一直有人仿造，早些年一直由禮部專門負責鑒別真偽，一旦確鑿證據，製造和買賣者都要被嚴刑處置。”

  初月晚知道如此，更不敢透露護身符的來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