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沒有半分嫌棄的神色，麵色如常的把杯子拿起來喝水。 驚蟄進了門，微喘的把手上七七八八東西卸下來，要不是裴淩淩一隻眼睛盯著這裏，驚蟄覺得自己絕對把這兩壇子酒砸了都有可能。

  他手放在腰後麵輕輕錘了兩下，把老婦人不大的屋子繞了一圈，本來有些嫌棄的想要說兩句，但是手指在窗台上帶了下，發現上麵一點灰塵都沒有，可見這裏平時打掃的很頻繁。

  “今日特地起了個大早來，為的就是上這西風嶺，您總不能讓我打道回府兩手空空吧？”裴淩淩無奈的說道。

  老婦人歎了口氣，“真是作孽啊，婉兒的孫子當時就是上了山……”

  她說著把昏暗屋裏的簾子拉起來了一角，依稀看見外麵昏昏沉沉的山峰，她拍了拍裴淩淩的肩膀，讓她跟著往外看。

  “我是知道那小子為什麽上山的，爹不疼娘不愛的，其實他自己心裏門兒清的，婉兒一直寶貝這個孫子，但是她這個孫子跟個悶葫蘆似的，有什麽事兒都憋在心裏不肯說出來，我是知道的，有的時候看那孩子瘦的跟猴精兒一樣，蹲在門口往西風嶺上看。”

  老人又歎了口氣，“他以為他爹還活著，以為隻是在西風嶺上被迷了心智，那一日晚上他不知怎麽的自個兒就往西風嶺上跑了，我開門的時候剛好看見，轉眼人就跑沒了影，還好我後來去交了人上山找。”

  “真是作孽啊，婉兒親自給他爹收的屍，還能不知道嗎？那可是自己的親兒子啊，就算是化成了灰都能認得，這都是什麽人能幹得出來的事情啊！”老婦人說著渾濁的眼睛裏流出熱淚，她用手背拭去，聲音有些顫抖，“也難怪婉兒要去京城裏，她說是要去找自己孝順的兒媳，但我看那女人麵相刻薄，好不容易從這窮酸的一家裏逃出來，怎麽還可能被纏上……”

  “她這輩子真是虧了。”

  裴淩淩也不著急，她看著窗外，從這裏剛好能夠看見西風嶺的全貌，山上雲霧繚繞，若是不知道的人定以為是個人間仙境，實則是埋骨無數的死人塚。

  裴淩淩等老人慢慢的把話說完才開口道：“既然都已經收屍了，那為什麽不告訴那個小孩子呢？一直讓他蒙在鼓裏，豈不是會一直認為還活著？”

  老婦人搖了搖頭道：“見不得，見不得，那個屍體我見了都難受，更別說是牙都沒長齊的小孩子了。”

  裴淩淩皺眉，老婦人接著說下去，“屍體是有幾個小夥子上山的時候看見的，你是不知道有多麽惡心。”

  她說話的時候皺成了包子臉，似乎一回想起那個場景就慎得慌，“好好的一個人，其實前前後後上山也不過就是一兩年的事情，當時身上都像是給掏空了一樣，下山的時候一不小心劃拉了個口子，傷口裏麵竟然爬出來好多小黑蟲！”

  裴淩淩聽了這話，神情陡然陰沉下來，“小黑蟲？”

  老婦人還沉浸在當時那種可怖的場景中，肩膀微微發抖，“是啊，那蟲子真是惡心的不得了，我當時也沒瞧見，隻見他們匆匆的把人抬下來之後就釘棺材了，平時棺材都是不釘死的，但是他們當時竟然當著婉兒的麵把棺材釘死了，你說說這算什麽事兒啊！”

  “後來我是在幾個跟著送葬的人裏麵看見那棺材就算是被釘死了還是往下掉東西，當時天色暗，我也沒看清楚。”

  “後來白天聽人說，掉下來的竟然全都是蟲子，回去好幾天都沒吃下飯，我那幾日看婉兒的臉色也是很糟糕，那天把屍體搬下來的幾個年輕小夥子，回去還大病了一場，這件事兒來的快，去的也快，若是有心瞞著，小孩子又怎麽會知道呢？”

  裴淩淩目光灼灼，她突然想起來之前自己在珍寶閣聽人所說，當時閣主救了的人不也是身上有蟲子嗎？雖然她現在還不知道這背後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是如果這兩個人是同一種症狀的話，那雲赤霄肯定也脫不了幹係。

  當務之急還是得先去山上看一眼。

  她離開的時候，老婦人還戀戀不舍的想要再與她說上幾句話，最後站在門邊上目送她走。

  “你倒是心軟。”驚蟄這次倒是稀奇，自動自發的把東西全都拿了起來，不聲不響的跟在裴淩淩身後，已經離開一段距離，快要走到村子口的時候，才出聲說話。

  “怎麽？這也叫心軟嗎？隻是好心騙騙她而已，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你不對她好一點兒，她怎麽會和你說話？”裴淩淩麵無表情，她既沒有讚同驚蟄說的話，也沒有反駁。

  驚蟄笑著搖搖頭，“對素昧謀麵的人都會心軟，你若是和別人刀劍相向了，我也不求你心硬，隻求你千萬別走神，你沒見著的事兒多了去了。”

  他跟在裴淩淩身後，往前走著，兩手離開酒壇子，酒壇子也穩穩的懸浮在半空中，隻見他指尖正蠕動著一條小蟲。

  他兩指輕輕揉捏，小蟲發出劈啪的慘叫聲變成粉末，從空中散落飄走了。

  這東西是他剛才在老婦人給裴淩淩倒的茶水裏麵看見的，先一步勾來捏著了，裴淩淩喝水的時候才碰上。

  也不知道這死丫頭的運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可能碰見他是不好，碰見他以後就好了吧。

  驚蟄目光沉沉，冰冷的視線回頭掃了一眼，見那個老婦人還站在門口，似乎心有不甘的看著，他的左眼底白光一現，片刻後他左眼看見的就不隻是一個人站在那裏，而是一個渾身上下都由黑色蠕動的小東西組成的人形罷了。

  “快些上山吧，這裏看不出時辰，說不定已經正午了。”驚蟄的手重新搭在酒壇子底上，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他笑嘻嘻的貼著裴淩淩大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