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到這兒，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道，“之前老爺也跟著過來了一趟，當時看見三小姐的病沒有起色的時候可是氣極了，臉色比炭還黑！” 裴淩淩笑著道，“那還真是太可惜了，爹爹平日裏總是板著個臉，想必是嚇壞了驕矜的穆大夫，正好我也略懂醫術，之前還找到了個大夫，不如進去看一看三妹，你和柳兒在門口守著，我一會兒就出來。”

  翠止和柳兒對視一眼，恪盡職守的站在門口當起了門神，裴淩淩一撩袍子，直接進去了裏屋，遠遠的就能聽見裏麵裴如月聲音沙啞的自言自語。

  “不要殺我！”

  “是我殺的，都是我殺的，我才是凶手！”

  “別碰我！我根本沒病，也不需要看醫生，都給我滾！給我滾啊！”

  稀裏嘩啦的珠簾被人掀起來，情緒激動的裴如月停頓了半晌，她瞪著迷茫的眼睛看向來人，卻在看清裴淩淩嘴角一抹笑的時候猛的變成了瑟瑟發抖的鵪鶉。

  “你別殺我！我真的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你這個假的，你是個假的！”裴如月抓了一團亂的錦被蓋在身上，像是這樣就能阻擋的了因為裴淩淩的進來而大起的陰風。

  裴淩淩臉上的笑意頓時沒了影子，她陰沉著臉上前幾步，動作快如閃電的揪起了深陷在被子裏的裴如月，一雙澄澈透明的眼睛盯著裴如月灰白色的臉，“我的好妹妹，這麽冷的天，怎麽穿這麽少，被子也不蓋，在床上玩兒什麽呢？”

  裴如月冷不丁打了個寒戰，她剛才還罵罵咧咧的嘴頓時說話都不利索了，兩條腿瘋狂的掙紮著，每一次險些要踢到裴淩淩的時候就會被她巧妙又恰到好處的躲過去。

  “我沒有玩兒！是你！是你要過來拿我的命！”裴如月的目光渙散，嘴角甚至流下讓人厭惡的口水，裴淩淩像是扔垃圾一樣把她甩在床上，砰的開了窗戶，呼嘯的冷風遊龍一般的竄進來，緊緊的裹挾住裴如月瘦弱到單薄的身體。

  “醒了沒？”裴淩淩抱著肩膀，半靠在窗框上，一雙眼睛冷冷如同清月的看著毫無形象坐在床上的裴如月。

  裴如月把捂著頭的手拿了下來，愣怔的看著裴淩淩，半晌，她的眼裏氤氳了一團霧氣，跌跌撞撞的從床上爬下來，裴如月一路爬到了裴淩淩的腳邊。

  “求求你！解藥！我要解藥！”

  這種日子實在是生不如死，她每當以為自己睡過去的時候，其實就是她的身體在不受控製的發瘋，而且她發瘋之後丫鬟都嚇得四處逃散，連娘親都不願意進屋來陪著她。

  她像是被人拋棄了一樣。

  而且那種意識陷入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以前就和普通入睡一般，睡時醒時各占一半，現在她一天之中清醒的時候，用兩根指頭就能數得出來了。

  “你想要解藥？”裴淩淩微彎著腰，憐憫的看著地上跪趴著毫無尊嚴的裴如月，她覺得挺有意思的，細長的手指一翻，瓷瓶就安靜的躺在了她的掌心中。

  “是解藥嗎？！”裴如月聲音沙啞，眼裏卻迸發出驚人的光芒，她灼灼的看著裴淩淩拿著瓷瓶的那隻手，眼淚唰的就流下來了。

  這一個多月，她過得生不如死，她在心裏暗暗發誓，以後不管惹誰都決不會惹裴淩淩！

  裴淩淩輕輕的笑了下，聲音像是從九重天之外遙遙而來，“不是我會拿在手裏？”

  “求求你了，求求你給我，隻要你把解藥給我，我給你做牛做馬，心甘情願的供你驅使。”裴如月在地上不停的磕頭，額頭上出了個血坑都不在乎，她瘋的全身無力，就算是有人將她的皮肉一片一片割下來，也是沒有任何感覺了。

  這種情況就跟吸了致幻的藥之後，是差不多的感覺。

  飄飄欲仙，又生不如死。

  裴淩淩眸色微暗，有些殘忍的說到，“藥就在我手上，你要是站得起來，你就自己來拿。”

  她把手上的瓷瓶高高舉起，正好從窗中對上了屋外皎皎的明月。

  裴如月聽了這話，緩緩地咽了下口水，她眼裏帶著癡迷的看著裴淩淩手中的瓷瓶，

  兩腿打著顫，裴如月一遍又一遍的想要從地上爬起來，但是四肢綿軟無力，她像個廢人一樣，不斷的重重跌落在地上，撞的頭破血流，手上腳上全是淤青她都不在乎。

  像是看馬戲一般的看著裴如月表演，裴淩淩的眸中沒有任何一絲的情緒，相對的，她的心裏也隻有一閃而過的複仇的快感。

  這是很奇怪的，當年在雲赤霄那裏殺過人，差點被殺過，得來的恥辱都沒有在裴如月裴如鳴姐弟倆手上的多，但是為什麽現在看著裴如月卑微如螻蟻的趴在地上，她卻沒有那種大仇已報的痛快呢？

  裴淩淩垂眸沉思了會兒，她覺得可能是因為雲赤霄還沒死，心中便自始至終都壓著一塊大石，透不過氣來。

  相比起來，裴如月的手段就低劣了些，她的手段粗俗且膚淺，上輩子自己什麽都不懂，心智未開，自然是會一次又一次的上當。

  現在她隻覺得裴如月，真可憐。

  她踹了一下血肉模糊的裴如月開口問道，“我跟你要一個人，這樣你站不起來，我也把藥給你好不好？”

  裴如月猛的抬起頭，她的頭頂上流下來鮮紅的血，看起來像是被從井裏撈出來的一樣，她陰沉著嗓子，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說到，“你想要什麽人，全部拿去，我都給你！”

  裴淩淩合了合手掌，為裴如月的配合而感到高興，“既然你答應了，那我就自己去拿了。”

  “一天三顆，保你命的。”

  說完她高高懸著的手一鬆，瓷瓶在地上摔的粉身碎骨，裏麵的藥劈裏啪啦的灑的滿地都是，像是斷了線的珠子，蒙了一層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