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淩淩說話聲音低低沉沉。 往常下人從不稱她為大小姐，就算說了，大抵也是看不起她，話裏帶著三分嘲諷七分譏笑的。

  “邱姨娘哪裏還受寵了？小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倒是聽說，老爺這些日子也不再夜夜宿在邱姨娘房裏了，要不然姨娘今天來用膳的時候怎麽還會濃妝豔抹？若是算起來，這還是四五天裏頭一回見著呢，姨娘自然是百依百順的。”柳兒回頭看了看，見著剛才打招呼的兩個丫鬟走遠了才壓低了聲音開口道。

  老爺也不傻，怎麽看不出來今日在飯桌上小姐是刻意示威實則打壓？

  但是這一回老爺對這事兒的態度就值得讓人說道一番了。

  竟然還出口相助了，要知道，往常老爺都是幫親不幫理的，偏就最多的就是邱氏了。

  所以這些下人再見了小姐的時候，自然就要拿捏下自己的姿態了。

  本來小姐這一番舉動恐嚇了下邱氏，被老爺覺察了，說道一番也就罷了，她是真的沒想到老爺還會站在小姐這邊的。

  柳兒咽了口唾沫，把心口盤踞的話都咽了回去，轉而謹慎的開口道，“再說了，小姐離開裴府的那一日晚上，老爺倒是在大夫人的房裏呆了整整一晚呢！說不定是大夫人的病有了什麽起色！”

  柳兒也不知道打哪兒知道的消息，明明一天中的大半時間都呆在院子裏，偏巧連裴老爺的作息去處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裴淩淩笑著戳了下柳兒光滑的腦門兒，“就你小道消息最靈通，知道的比我都多，這又是從哪兒聽來的？你可莫要把外麵傳的條條道道的小消息掛在嘴邊，娘親病的那麽重，早時就要歇下的，爹爹怎麽可能陪了一晚上？”

  聽了裴淩淩的質疑，柳兒不服氣了。

  她瞪大了眼睛，“小姐你可別不信我！我這消息可是聽了前廳炊火的小陳子說的，他的表姐可是老爺身邊帶著的丫鬟呢，這消息剛出，全院子都知道了，絕對不算是小道消息，老爺對於這事兒也是留著放任的態度，要知道聽了這消息，邱姨娘可是把牙都要咬碎了，怎麽可能出錯呢？”

  她笑嘻嘻的來回走著，不再有之前因為凍的慌而搓手的動作，搖頭晃腦的說道，“再說了，不靠譜兒的消息，又怎麽會搬到小姐麵前來呢？我打聽來的都是可靠的。”

  末了還自己煞有介事的點點頭，看起來神神叨叨的。

  “哦？還真有這回事兒？”裴淩淩端著瓷碗的手微微一頓，臉上的笑意絲毫不動，道，“等會兒進了屋問問娘親。”

  她捏著瓷碗邊的手微微縮了下。

  若是裴老爺在娘親的屋裏呆了整整一夜，不知道會說些什麽，也不知道娘親的因為這場重病而寒下來的心會不會被重新捂熱。

  若是裴老爺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打亂了她的計劃，那她的心情就要糟糕到極點了。

  不同於裴淩淩的焦慮憂心，柳兒反而是興奮的很，她覺著這簡直就是天降喜事，小姐也該跟著一起高興高興，義正言辭的伸出一根手指頭在裴淩淩麵前來回比劃著。

  為了能夠突出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她的手都要戳到裴淩淩眼皮子底下了，“小姐怎麽看起來悶悶不樂的，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若是老爺因此見了大夫人回心轉意，覺著自己這一年來獨寵邱姨娘是件錯事兒，說不定這後院就沒了邱姨娘的位置，到時候邱姨娘從大夫人手裏搶去的東西都要一件一件的換回來，苦盡甘來啊！”

  一陣冷風吹過，吹不散柳兒的激動，她激動抖的跟篩子一樣，手指來回比劃，“老爺這是幡然醒悟，立地成佛了，小姐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聽了柳兒抑揚頓挫的腔調，裴淩淩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成語怎麽用的，誰教你的？”她眉眼彎彎的問到。

  還立地成佛？怎麽不說回頭是岸，放下屠刀了呢？柳兒大字不識幾個，說出來的話倒是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咳！”柳兒嗆了一下嗎“這不是出門兒街上置辦東西的時候有時候路過學堂，聽見裏麵讀書，我就跟著另外幾個夥計趴在外麵聽牆角學來的。”

  柳兒沒聽出來裴淩淩話裏的揶揄，心裏還美滋滋的賣弄。

  小姐這是誇我了！說明趴著在學堂門口學來的東西果然都是好東西，就連小姐聽了都嘖嘖稱奇，下一回肯定能再好好表現一番，上一回在學堂裏麵聽的什麽來著？好像是說到了千字文的頭幾回？

  柳兒掰著手指頭正吭哧吭哧的回想自己上一回聽了什麽來著，腦門兒上又被裴淩淩點了一下，她委委屈屈的捂著都被戳紅了的腦門兒，不解的看著小姐，頭上寫滿了問號。

  她都這麽激動的和小姐說了，小姐怎麽還是愁眉不展的樣子？

  “這事兒哪有你說的那麽簡單，好日子說來就來了？你還是不懂老爺心裏是怎麽想的。”裴淩淩搖搖頭，把身上的披風裹緊了點兒。

  裴老爺的心性涼薄如水，甚至可以說是冷漠無情，這是裴淩淩上輩子就知道的，她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有了娘親的庇護，可以做一個混世魔王，結果呢？

  最後還不是被人抓住小辮子，借著當了墊腳石？

  裴老爺自以為聰明的把幾個女人擺弄於股掌之中，其實是被人家玩的團團轉而不自知罷了。

  上輩子裴老爺要是真的聰明，又怎麽會深陷朝政醜聞的泥潭裏無法脫身到滿門抄斬呢？

  柳兒聽了這話也泄氣了，她渾身跟沒骨頭一樣，若是邊上有個凳子就直接坐下了，“小姐說的也是，老爺的態度也不該變得這麽快，指不定是邱姨娘之前做了什麽事兒惹怒了老爺，老爺才故意晾著她幾天的，到時候說不定恩寵又回來了。”

  柳兒說話的時候，神色間難掩擔憂，“而且大夫人的病確實重，今年的冬天又格外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