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姑娘手掌心一翻，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來些碎銀子，用水袖遮著，半推半就的送到了老鴇手裏，“就當作賣我一個情麵，今天紅玉樓的生意還算不錯，總不能為了一個不情不重的人掃了興致，若是把這些賓客嚇走了，到時候損失的銀子可不止這個數呢！” 蓉姑娘笑著在老鴇的手心裏畫了個數字，老鴇的臉色陡然變得凝重起來，她掃視了一圈，周圍眾人都看熱鬧似的望向這裏，半晌才點點頭，“原來是蓉姑娘的客人嗎？怎麽不早講，剛才還唐突了……”

  蓉姑娘抿唇一笑，並沒有應下來，隻是附在老鴇耳邊輕輕說了一個名字，然後如同蜻蜓點水一般的離開了，施施然站在原地。

  老鴇臉色頓時變了，原本還陰雲密布的表情緩和了不少，甚至隱隱帶上了些許的喜意，她也不推拒蓉姑娘送過來的銀子，欲拒還迎的收下來。

  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碎銀子的重量，覺著在自己的接受範圍之內，老鴇看裴淩淩的眼神頓時不一樣了，她揮手讓身後杵的跟柱子一樣的幾個男人退下去，沒有再說什麽重話。

  她身後的男人個個都愁眉苦臉的，覺得白跑了一趟，腳底下步子都提不起精神，走的跟蝸牛一樣慢。

  “你們怎麽還站在這兒，擾了客人興致，到時候老娘的錢誰來賠？！你們嗎！”老鴇見幾個人還躍躍欲試，似乎不想輕易離開，忙上前推了一把，幾個男人才罵罵咧咧的走了。

  周圍想看戲的客人一見主動帶人來的老鴇竟然自己把人趕走了，頓時沒了興趣，紛紛坐了回去，接著喝自己的酒，摟著美人好不快活，正廳裏原本低下去的聲音登時起來了，鬧鬧哄哄的。

  “雖然是那位帶來的人，但是蓉姑娘總不好才剛下來彈了一曲就……”老鴇臉上帶著笑意，不甘心的掙紮了一句。

  蓉姑娘環著手臂輕盈的站著，笑道，“這不勞媽媽費心，我先把人帶去我的屋裏，這樣既不會擾了媽媽的名聲，紅玉樓也不算來了不速之客，如何？”

  老鴇深深的看了眼裴淩淩，看的她頭皮發麻才肯鬆嘴，“也行，既然蓉姑娘都這樣說了，我也不好不賣你這個麵子，今天就當作無事發生過。”

  她說完邁著婀娜的步子有些憤憤的離開了。

  裴淩淩覺得稀奇，“蓉姑娘也是賣藝不賣身的嗎？看起來倒是比旁邊陪酒要高貴多了。”

  她怎麽覺得這老鴇似乎在刻意討好蓉姑娘？但是她之前也從來不曾聽說過紅玉樓裏有這樣一號人物啊！

  蓉姑娘把視線挪回裴淩淩身上，開口說道，“都是簽了賣身契，按了紅手印進來的，哪裏有什麽高貴不高貴的？倒是護著你的雲燕才是唯一能夠決定自己想去哪裏想做什麽的人才是。”

  她悵然若失，裴淩淩依稀從中看見了些許的羨慕。

  “不說這些，與你說了又不明白，跟我過來，我帶你去見雲燕。”蓉姑娘瞬間換了個表情，她淺笑著招呼裴淩淩跟她走，剛邁出一步又折回去剛才坐著的地方。

  蓉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但卻輕而易舉的拿起了桌上的古琴，動作嫻熟的夾在手臂下麵。

  裴淩淩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動作。

  她原本以為這是紅玉樓的琴，但是蓉姑娘轉身的時候她看見古琴的下方刻了一個“蓉“字，這才恍然大悟，琴原來是蓉姑娘自己的。

  老鴇對蓉姑娘的態度與常人不同，而且蓉姑娘竟然還能自由出入，想撂挑子就撂挑子，看來也是個來頭不小的。

  裴淩淩邁著步子跟在蓉姑娘身後，不知道從哪個小角落裏竄出來一個紅著臉的小丫頭，朝蓉姑娘仰起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她看著眼熟，突然心頭一跳，想了起來，這不就是剛才在門口給老鴇通風報信的小丫頭嗎？現在怎麽又偷跑到蓉姑娘這裏來了？

  蓉姑娘不知道裴淩淩在想什麽，她笑著彎腰在小丫頭肉乎乎的臉頰上捏了一把，十分親昵，她把夾在胳膊下麵的古琴遞給了小丫頭。

  小丫頭微微踮腳，像是接過了什麽珍寶，跟著古琴一起遞過來的還有幾文銅錢，小丫頭歡天喜地的像隻蝴蝶一樣離開了，蹭蹭蹭的上樓去，身影消失的快的不像話。

  從頭到尾她一句話也沒說過，隻一雙眼睛彎彎的像個月牙。

  裴淩淩納悶兒，“這小丫頭是你們紅玉樓打雜的？”

  怎麽跟個悶葫蘆一樣？穿的衣服也清清淡淡的，臉上一點粉都沒撲，和正廳裏麵濃妝豔抹的人完全不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蓉姑娘的眼睛看著地上，“她的娘親原本是紅玉樓的姑娘，後來無意中懷上了她，不知怎麽的咬碎了牙都要把她生下來，然後難產死了，生下來的丫頭也不能說話，老鴇沒有她的賣身契，卻能拿捏她的命，若是她在成年之前能掙到銀子把自己贖出來，要不然就要做了這樓裏的姑娘了。”

  裴淩淩有些驚愕，她剛才看小丫頭笑意盈盈的，根本猜不出她背後的事情，尋常人遇上了這種事情，臉上哪裏還會帶著笑呢？

  她的聲音有些堵，“蓉姑娘出手倒是闊綽，怎麽不給自己留一些？”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光是蓉姑娘之前打點給老鴇的碎銀子，都夠這些姑娘半個月的生活了，更別提剛才隻是讓小丫頭把琴從一樓搬到二樓的屋裏就給了銅錢這麽奢侈的舉動。

  蓉姑娘不在意的撩了下垂下的發絲，眉眼如墨，“沒事兒，都是小錢。“

  現在已經身無分文甚至還被心狠手辣的邱姨娘剝削錢財的裴淩淩：“……”

  若是剛才那碎銀子是給了她，她寧願從後門翻牆進來。

  “一樓人多眼雜，若是被人知道你是來找雲燕的，難免被人嚼舌根，還是先跟了我上去吧。”蓉姑娘輕輕的帶著裴淩淩的胳膊，往樓梯那裏走。

  “多謝蓉姑娘。”裴淩淩動作有些僵硬，下意識的想要躲開，覺著現在是個男人身份，若是和蓉姑娘這樣一左一右的難免被人想歪，蓉姑娘倒是擔心雲燕姑娘的清白了，怎麽不擔心擔心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