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眨巴了下眼睛，剛才裴淩淩凶相畢露的樣子就消失了。 她抿著唇格外的不近人情，卻又帶著種驚心動魄的美感，讓人移不開眼睛。

  李氏頭一回見裴淩淩坐的如此端正，心裏不禁欣慰，女兒終於長大了。

  “女兒一開始聽了娘親病了，立刻就想來探望，結果被爹爹派來的嬤嬤攔住了，說凡是進了屋子的人都會被傳染上，甚至還有嘴碎的下人開始亂傳，說是娘親不久於世了。”裴淩淩深吸了口氣說道。

  她沒說那些下人甚至還大言不慚的斷言再過不久這個家的女主人就會是邱姨娘。

  她自己向來是不肯聽信這些以訛傳訛的東西，所以當時自然是急的紅了眼睛，逮著亂說亂造謠的下人就是一通劈頭蓋臉的好罵，也正因為這個魯莽的舉動而被裴如月抓住了把柄，而後吃了不少苦頭。

  李氏並不在意裴淩淩說的後半句，她隻是隻著耳朵聽了會兒，有些吃驚的問道，“是老爺不讓你來的？”

  她的眼睛驚疑不定，隱隱透露出些失望。

  “是的，是爹爹按著我不讓我來。”裴淩淩平靜的看著她，一字一頓的說道，她說完這句話之後看見李氏眼裏的希冀一瞬間全部消失，變成沉沉的黑色，配著她臉色的慘白顯得格外的耀目。

  李氏愣了片刻，癡癡的笑了下，“你爹說的也不錯，我確實是病的不輕……感覺日頭剛起來，天就黑了，連日子都已經分不清東西了，說不定哪一天就連你也認不出來了，娘現在心裏最掛念的就是你了……淩兒……”

  李氏冰涼的手指輕柔的撫摸著裴淩淩的臉龐，眼淚撲倏倏的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掉下來，她一遍遍的重複著裴淩淩的乳名，長時間的咳嗽讓她的喉嚨變得沙啞無比，但是她卻絲毫不在意。

  “娘……”裴淩淩把舌尖的苦意壓回去，握住了李氏的手，“你不會有事的。”

  她上輩子因為自己的無能，甚至在李氏大勢已去之前連她的最後一麵都沒見著，更別說現在李氏還能好端端的坐著，能和她促膝談心，她不會把這麽好的機會放走的。

  “聽我的，我去找了江湖神醫，絕對穩妥，把這藥喝下去就能好起來了。”裴淩淩把藥碗舉起來，近似哄勸的讓李氏把藥喝下去。

  “好。”李氏本來對之前裴淩淩說的半信半疑，現在其實已經信了大半，隻是不願意在嘴上承認而已。

  現在也不疑有他，知道自己每天喝的不是補藥，李氏也明白了身子為何會一日比一日的差下去，現在喝什麽其實都無所謂了，就算女兒千辛萬苦找來的那個江湖神醫是個騙子她也不會說什麽。

  “娘親現在晚上穆大夫開的補藥還不能停，所以隻能先委屈娘親再喝幾日，等時候到了，我們把這件事捅出來之後這藥自然就能停了。”裴淩淩看著喝的一滴不剩的藥碗，有些心疼的說道，她感受到娘親突然決絕的心思。

  “不礙事的，這藥我要是驟然停了，不止邱姨娘不同意，估計老爺會第一個站出來不同意吧？”李氏笑了笑，神情有些苦澀，說不出來心中什麽滋味，她的枕邊人竟然會為了穆大夫嘴裏瞎掰扯的舊疾而疏遠她，甚至不讓她的女兒來看自己。

  “娘親放心，我帶來的藥絕對不會有問題，再過幾日就會見效了，隻消耐心等待，就算現在晚上的補藥不停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幹係。”裴淩淩鄭重的看著李氏，信誓旦旦的說著，“他說了這藥見效快，一定會好起來的。”

  李氏蒼白的笑了笑，她說道，“好。”

  閉了閉眼，她自己的身體究竟千瘡百孔到什麽程度，她自己最清楚，就算裴淩淩如此焦慮的證明自己，也不能改變乾坤。

  她甚至知道自己再過不久就要油燈枯盡了，所以每一次裴淩淩來她屋裏，她都是又欣喜又失落。

  這世上哪裏有什麽妙手回春的神醫？在鬼門關裏，大夫是搶不過閻王爺手上的人的，生老病死，各有天命。

  裴淩淩沒察覺出來娘親的不同，隻當是她寬了心，才會喝下自己帶來的藥，當下也十分欣慰，坐了沒一會兒就發現娘親的咳嗽聲果然逐漸轉好，等到李氏入了夢才悄然離開。

  第二日裴淩淩一早就悄無聲息的出了裴府，她易了容還帶了男子的冠飾，眉毛和之前幾次一樣特意畫的粗長，看起來十分怪異，但她卻對自己的化妝技術自鳴得意。

  堂堂大小姐幾次三番公然出了裴府，下人卻像是瞎了眼睛一樣什麽都沒發現。

  裴淩淩隻在心裏暗道裴府戒備疏鬆，而且不會武功的下人太多，她輕功隻用了五成，竟然就已經可以掩人耳目了，她甚至懷疑用上十成自己是不是可以在武林中橫著走了。

  收了收心，她突然在街角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眉頭一皺，裴淩淩邁著輕巧的步伐跟了上去。

  是前幾天在街上看見有人鬧事，站在正中心用一種森冷目光看著她的男人，那個男人身材魁梧，給她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所以現在哪怕隻是個背麵和接近消失的側麵，裴淩淩都認出來了這個人。

  看著他鬼鬼祟祟的在街角消失了身影，裴淩淩心頭一緊，加快了步伐，跟著那人轉過了街角的幾個彎彎繞繞，但是男人動作很快，幾個閃身竟然把她給甩開了。

  裴淩淩心中警鈴大作，驚覺這個人不簡單，忙動用了十成的功力跟上去，眼前突然出現一堵牆，男人的身影也隨之消失了。

  她正站在這堵牆麵前搜尋著男人的身影，耳邊突然傳來男男女女的調笑聲，還有緊隨而來的鶯歌燕舞，她抽了抽鼻子聞到一種奇特的胭脂香味，臉上的表情登時古怪了起來，忍不住往後退了兩三步。

  不得了，這男人怎麽把她帶來了紅玉樓的後麵？這一牆之隔的地方應該正是不少身世顯赫的貴族男子尋歡作樂的紅玉樓！

  正當裴淩淩一籌莫展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腳步聲，她一個激靈閃身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