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同鄉
作者:滿堂美人      更新:2021-01-20 00:53      字數:2498
  易州的五回縣周圍有一座山,名曰天狼山,因其形狀像一個正在望天嚎叫的狼而得名。

  在安穩平和的日子裏,附近的百姓們經常會到這座山上去采蘑菇或草藥背下山換錢。但是自從幾年前突厥人開始頻頻進犯,這座山就冷寂了下來,少見人跡。

  突厥人殘暴,常常一來就是將整個村子掠奪一空。錢財被搶倒是小事,最關鍵他們還會破壞村民們種的莊稼。

  一年的辛勞一夕之間毀於一旦。

  很多村民不堪其擾,很快舉家遷到了別處,留下的盡是些老弱病殘,和家裏實在窮苦,無法逃離易州的百姓們。

  這群百姓們沒法繼續種地,卻要想辦法生存。一來二去,幾個村子裏的村民們就自發形成了一個小團體,在天狼山上落草為寇。

  村中們的青年人們組成山匪,負責打劫過路商旅,另有一些老者弱者負責將過路的商旅引入天狼山峽穀,俗稱“趕羊”,事成以後大家再一起平分搶來的貨物。

  不過許是打劫的事情做得多了,還沒過兩年,過往的商旅數量便迅速銳減了下去。

  沒有人喜歡被搶,常在道上跑的商旅們之間遇到了也常常互通有無,得知天狼山有劫匪後,自然而然就知道敬而遠之了。

  寧願早出發幾天繞路而行,或者多花些錢走官道,也不願經天狼山這一道險。

  所以隨著商賈數量的減少,天狼山附近老百姓的生活又開始漸漸不好過起來。

  ……

  王二是幾日前回到五回縣的。

  家人生活一切如常,也無病災侵擾,雖然家境清貧了些,日子卻還算太平,沒到要落草為寇的地步。

  天狼山那群流匪也並不會來騷擾他們,畢竟同在一個村子裏,大家互相之間多少沾親帶故,沒有自家人打劫自家人的道理。

  見到父母弟妹一切安好,王二心安不少,歇了兩天後,也開始著手準備這次回鄉要做的正事。

  他先是旁側敲擊向父母打聽村裏都有哪些鄉親已經落草。

  不料剛一開口就碰了壁。王父王母的態度並不配合,而且異常敏感,隻要他提起匪寇,便立即噤聲,一句也不肯多講。

  王二不解,反複追問之下,二老才終於將心裏話說了出來,問王二是不是官兵打算來整頓匪患了?

  他們雖不是山匪,但跟那些山匪們關係匪淺,對於那些人的落草緣由一清二楚。

  若非走投無路,誰會願意幹這種掉腦袋的勾當呢?

  所以王家父母於情於理都不希望兒子參與進剿匪之事。

  在他們眼裏,即便已經落草了,那些人也還是自己的好鄉親。

  況且他們在搶劫過往商旅的時候,也隻是求財,並沒有累害過旁人性命。兒子實在不該將這群可憐人出賣去換取名利。

  王二聽了這個解釋,一臉無奈,隻好努力解釋,自己並非是想舉報他們,恰恰相反,他是來幫助他們的。

  不過王家二老顯然不信他這套說辭。

  畢竟自古官匪不容水火,先不說王二無權無勢有沒有能力拯救別人,光衝他這個官兵的身份,這句話的可信度就極低。

  可從沒聽說過官兵要幫劫匪的。

  王二和父母各執一詞,爭論不下。

  恰好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被父母兄長吵得頭疼的王家小弟忙蹬蹬蹬跑去開門,很快領進來一個身高六尺,瘦成麻稈的漢子。

  王二見到這個男人有些訝異,對方見到他也是頗為驚奇。

  他是王二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名朱仲八,朱仲八的父親娶了王二父親的堂妹,所以兩家關係很近,時常往來。

  朱仲八手裏提著一顆西瓜,順手往地上一放,咧嘴笑道,“給你家帶了西瓜來,解暑。”

  王父連連道謝,卻麵色沉重,收下西瓜後緊著將朱仲八往外趕,似乎不大歡迎他。

  王二一頭霧水看著父親,跟著向前走幾步,去扯朱仲八的袖子,“來都來了,怎麽不留人吃飯呢?”

  王父擺手,不耐煩道,“家裏都揭不開鍋了,哪裏還有餘糧請客,走吧,走吧。”

  朱仲八有些尷尬,沒想到自己剛一來叔父就趕他走,又看了看王二,鬱鬱歎了口氣,“好吧,那等我下次開張,再給您們提些米來。”

  他這樣說話,王二心裏更過意不去了。

  他這次回來可不是空手,是在範陽買了好多米麵雞鴨一齊拎回來的,夠一家人吃上半月,而父親卻說沒米下鍋,明顯就是不想讓人留下。

  可對方怎麽說都是他一起長大的兄弟,就這麽放任父親將人趕走他無法接受,於是王二態度也強硬起來,硬是拉著朱仲八不讓離開,非要留人在家裏吃飯。

  王父一看這情況,知道兒子脾氣上來,趕人也無益,隻好重重歎一口氣,眼不見心為靜,徑自走出屋子,到外麵院裏砍柴去了。

  朱仲八也隨之羞澀坐下來,不安地扯著自己衣角,有些不大敢看王二。

  王二離村兩年多,又跟過謝玄做了一段時間的親衛,如今無論是氣質還是舉止都照先前多了幾分優雅,不再有山野村夫的作風,著實讓朱仲八有些不自在。

  兩人對坐,朱仲八始終低著頭,王二見狀,主動開口問道,“你最近在做什麽?”

  談起自己,朱仲八嗨了一聲,打開了話匣,“給人剪柳搠包兒唄,都做這個,還能幹啥?”

  他說的是土匪黑話,意思指攔路搶劫,可惜王二聽不懂他這話含義,還以為是給哪個大戶人家做了家丁,笑道,“那可是好差事。”

  朱仲八自從落草為寇以後還從未聽人誇過自己謀了個好差事,見王二如此說,頗為費解地撓了撓頭,想了想,還是幹笑著接話,“啥好不好的,最近活羊越來越少,生計難過。”

  王二似懂非懂的哦一聲,“我在範陽也很少能吃到羊肉,隻有逢年過節才會分到一碗羊羹。”

  朱仲八愈發狐疑地瞧了王二一眼,百思不得其解,還以為王二這是在範陽落草了,問,“你也幹這個?”

  朱仲八不知道王二這兩年都在做什麽。

  說來也巧,王二報名去郡裏參軍那年,正好是村裏受突厥侵襲,開始集結一幫人準備做山匪的時候。

  王家父母知道這件事後,不敢透露兒子去向,便隻說是外出找活路了,沒將兒子參軍之事與任何人講。

  所以朱仲八根本不知道自己這個發小如今是在他的對立麵,還興奮地想要交流一下做土匪的心得。

  王二笑道,“我不是做家丁,我是在範陽做守軍呢。”

  他樂嗬嗬地套近乎,“咱倆也差不多,都是給人家當差。”

  說著說著,找到幾分兒時的親熱,還忍不住伸手捶了一拳朱仲八肩膀,以示友好。

  哪知朱仲八聽了他的回答後,就像忽然被什麽東西定住了似的,兩眼發直。

  再被王二這麽一捶,幹脆白眼一翻,直直向後仰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