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分析
作者:滿堂美人      更新:2020-12-05 09:23      字數:2610
  他聽懂了厭勝。

  他看見王宜的嘴巴一張一合,多次提到了厭勝。

  高陽麻木的腦袋總算再度有了轉動的跡象。他知道,王宜這是在救他,或者說,在救他的家人。

  而他熬到現在還堅持不肯認罪的原因,也正是因為家人。

  高陽機械的點了點頭,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王宜會意,忙拿來一張寫好的文書擺在高陽麵前,“你看一下吧,若是沒問題,便在這裏簽上姓名。”

  高陽低頭讀了幾行字,渾濁的眼中開始不住湧出大滴大滴的淚水,很快將文書的一角打濕。

  他急迫的顫抖著手去抓桌上的筆,好在嚴武也是考慮到之後簽文書的事情,此前並沒有傷害高陽的手,使他依舊能執筆寫字。

  高陽死死攥著筆,拚盡生命裏最後一絲氣力,終於在文書的左下角簽上了自己姓名。

  厭勝。他認。

  高陽簽過名字又按了手印,這才抬起頭,呆呆看了看李庸。

  就在半月前,他還曾試圖投靠蜀王對抗眼前這個救了自己家人的太子。

  卻沒想最後作繭自縛,反斷送了自己性命。

  高陽痛苦張大了口,似乎是想大笑,又更像是在大哭。

  隻是他眼中的光線終究是漸漸消失了,環繞周身的情緒便也都隨之消散了。

  王宜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搖搖頭,“斷氣了。”

  好在臨死前認了厭勝一案,總算讓王宜鬆口氣,他小心翼翼將文書收起,對李庸拱拱手,“殿下當真是仁善。”

  他半句不提高陽和厭勝之事的種種疑點,隻誇李庸仁善,想必也是猜到了幾分內情,卻又不敢確定。

  李庸也沒有拆穿,勉強扯了扯嘴角,寒暄幾句,很快帶著擔架上的元壽匆匆離開了大理寺。

  王宜這家夥,太賊,而且講話還總是陰測測的,喜歡揣度別人的心思,他可不喜歡跟這種人呆在一處。

  ……

  ……

  東宮中,聽完李庸對王宜的一番評價後,李容與忍不住哈哈笑起來,笑得眉眼彎彎,似乎是碰上了什麽極有趣的事。

  李庸一頭霧水的撓頭,“你笑什麽?”

  李容與邊笑邊問,“父王既然不喜歡王卿,那父王不妨說說,喜歡朝中哪位大臣呢?”

  李庸似乎此前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一下被問住了。冥思苦想好一陣,方才吞吞吐吐道,“我覺得元胄還不錯。”

  元胄雖在朝中任左衛大將軍,實際上卻屬於東宮的行政班底,與李庸一向淵源頗深。

  他不光教李庸習武,就連如今跟在李庸身邊的元儀元壽二人,也是當年元胄送給太子的手下。所以論起朝中武將,當屬元胄最深得太子的心。

  李容與點點頭,“那其他人呢?父王可有什麽喜歡的文臣?”

  李庸又想了想,最先想到自己的老師謝清,隨即搖了搖頭。太凶。

  又想到刑部尚書嚴武,打了個冷戰,太殘忍。

  “裴欽似乎不錯?”李庸道,“能文能武,武會帶兵打仗,平日在朝堂上也是頗有見地。”

  裴欽啊。

  李容與不置可否,又問,“那父王覺得兵部尚書柳垣如何?”

  “柳垣?”李庸茫然,“沒印象啊。”

  李容與哦一聲,止住笑,幾分沉默。

  區區幾句對話,卻讓她徹底明白了上一世父王之所以那麽輕易就被拉下太子之位,廢為庶人的真正緣由。

  身為東宮太子,下一任皇帝,若是連身邊的人是忠臣還是反賊都分不清的話,那麽也確實沒能力走得長遠。

  即便沒有李晉,也定會有其他皇子來試圖爭搶這個位子的。

  李容與慶幸自己今日問了這個問題,還有機會在時局亂起來以前撥亂反正。

  也同時心酸的意識到,前世的父王死得竟如此稀裏糊塗。

  柳垣、謝清、王宜。

  此三者正是上一世父王出事後,真正維護了他的三個大臣。

  最後甚至為此落得兩個被合族斬首,一個被軟禁到死的下場。

  卻沒想到父王對他們竟是這樣的看法。一個沒印象,兩個不喜歡。

  而唯一得父王喜歡的元胄,前世還因為關係太過親近早早就被捉了起來,連為父親發聲的機會都沒有。

  這還不算,她記得上一世李晉正是在信安侯裴欽的幫助下才不費一兵一卒,直接將正在行宮打獵的父親和兄長活捉的。

  沒想到父王竟對裴欽讚賞有加。

  李容與半天沒有說話。

  李庸也忽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太對勁,反問她,“那你對這幾個人的看法如何?”

  李容與回過神,想了想,道,“王宜很聰明,雖然這聰明常常使他看上去顯得陰險狡詐,不夠和善,但女兒認為此人極其忠君,值得信任,父王日後若有關於朝中權術之事,可多向他請教。”

  李庸若有所思點點頭,又問,“那柳垣呢?”

  李容與道,“兵部尚書柳垣,他的個性雖不張揚,卻是個忠厚老實之人。女兒認為,父王日後若有需要用人辦事之處,除了元胄,也可以適當選擇柳垣。”

  女兒的分析有理有據,李庸聽過後自是深信不疑,於是繼續追問,“那裴欽呢?”

  “裴欽此人不可信。”

  李容與神情嚴肅起來,“裴欽在朝中的地位僅在謝相之下,但他無論是家世還是能力都不輸謝相,所以,按照裴欽的性格,他是絕不會甘心永遠屈居人下的。”

  “正因如此,裴欽也一直將謝相視為勁敵,而謝相卻又是父王您的老師。倘若日後是您來登基,謝相在朝中的位置隻會更堅固而不會有所動搖…所以女兒認為,裴欽斷然不會真心服從於您,隻怕是一有什麽風吹草動,他的心就要立刻被人蠱惑走了。”

  她這樣一番理論,倒是李庸先前從沒想過也沒聽過的。

  他承認,雖然自己口中說著不喜謝清,實際心裏卻是與謝清極為親近的,甚至將他當作半個父親來看。

  若日後自己登基為帝,情況大概也會和女兒推測的一樣,繼續重用謝清,絕不會讓他的地位因為自己登基而發生任何改變。

  至於裴欽,雖然他內心對此人讚賞有加,可畢竟親疏有別,他既不能也不會對裴欽重視多過謝清。

  若是照這樣分析來看,這裴欽還確實不是他能籠絡的人啊。

  李庸不由得嘖嘖稱奇。

  沒想到自己閨女如此厲害,小小年紀,不光處理起事情來果敢決斷,就連朝中大臣的心思性格也能分析得如此明白,甚至比他這個日日身處其中的人還透徹幾分。

  他真是自歎不如。

  李庸望著女兒的眼中多出幾分讚賞和激動。

  若是媳婦在天有靈,見女兒如此出眾,想必也會欣慰的吧。

  李容與並不知李庸心裏所想,不過見他似乎聽進去了,卻是真的感到了幾分欣慰。

  父親雖然單純,好在並不愚笨。隻要他能聽進去自己的話,就絕不至再落到上一世的下場。

  父女倆皆懷著欣慰的心情望著對方,一時無話,不過這目光上的親情交流很快就被冒冒失失跑進來的元儀打斷了。

  元儀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喪著臉驚惶未定,“殿、殿下……大義公主…闖、闖進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