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照亮他的那道光
作者:
沈畫詞 更新:2020-11-20 10:41 字數:2305
這會兒已經是六月末了,天氣燥熱的厲害,外頭陽光白燦燦的,晃的人眼睛睜不開,空氣悶熱的幾乎叫人窒息。
白晝立在書桌前,後背卻起了一層汗,他很堅信,這絕不是熱的。
他們明明隻是離開了一個月,沒成想整個京城早就天翻地覆,變得麵目全非。
越武帝離世,臨死前留下遺詔,立早就死在六年前又不知何時複活的李知為下一任新帝。
新帝即位,速度極快,幾乎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就已經坐穩了那把龍椅。
朝中文武百官,無不信服。
先不管李知為什麽死了又活了,單單憑借這個名字,就能俘獲眾人的心。
畢竟他曾是眾望所歸的帝王人選。
雖然六年前的舊事,令他的繼位之路中途出了些許問題,好在兜兜轉轉,一切終是回到了正軌上。
支持李知的呼聲很高,大家對於他死而複生這件事,有著空前絕後的默契,絕口不提,仿佛從未發生過一樣。
在他從海島返回京城的途中,越武帝辦完了喪事,新帝李知即位,選定了登基大典的日子,就等到時候舉辦儀式,便可告知上天。
方才進府的時候,李潛就注意到,眾人服裝素淨,原是因為越武帝尚未過百日。
陽光從層層疊疊的枝葉間穿過,透過鏤空的窗戶漏進來,書桌上恰好能留住半片光影。
李潛保持著同一個動作,已經許久了。
他不說話,低垂著眉眼,盯著某處看,忽然,就在這時,他忽然動了。
光落在他手背上,他的肌膚看起來竟有幾分蒼白,幾道青綠色的筋脈越發清晰明顯。
白晝看他這個樣子,硬朗的男兒,都替他感到不公平。
別人不知道他經曆了什麽,不清楚為了回到京城,他付出了什麽,他作為日夜相伴的人,自然將一切都看的明白透徹。
李潛一直以為李知是真正去世的。
他為此消極頹然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沒有真正絕望無助過的人,根本無法體會到那種心痛窒息的感覺。
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他身上,除了堅強,別無選擇,縱然渾身鮮血淋漓,也要裝作若無其事的咬牙前行。
李潛向來是不喜歡賣慘的。
他心甘情願做的事情,不會反過來成為要挾別人的籌碼。
可……
他被騙了整整六年啊!
李知沒有死,那麽這六年來的思念哀傷,都顯得那麽可笑愚蠢。
若是李知對他沒有那麽重要,他尚且還能一笑置之,然而誰都知道,李知在他心中,是無與倫比的存在。
更何況,並不單純是騙,是一次又一次的利用。
從徐皇後指示他娶蘇漾,再到之後的回京,壓製李瞳,趕走李融,除掉李徹,甚至將李淳引入局,都在利用他,徹頭徹尾的利用。
李潛知道自己是把鋒利殘忍的刀,但他沒有想過,所有他自以為是的刀之所向,其實在冥冥之中早淪為了別人手中的提線木偶。
這個別人不是旁的,是他的親生母親與最崇敬的兄長。
為什麽不告訴他?
但凡他們同他說實話,明白清楚的告訴他,讓他做把刀,他都不至於這麽難過。
他沐浴在陽光裏,周身一片寒涼。
李潛忽然嗤笑了聲。
“主子!”白晝心疼,一路陪著他走來,將往事串聯起來,連他都能想明白的利用,李潛的七竅玲瓏心,又怎麽會看不破?
“無事。”他搖搖頭:“去準備衣服吧,我們回京的消息,應該已經傳開了,用不了多久,宮裏就會來旨意讓進宮的。”
既然要去見時隔六年的舊人,總要將自己收拾的體體麵麵,風風光光的。
“主子若是不想去,大可以推脫,我們奔波萬裏才趕回來,就算是推拒,都情有可原,叫人挑不出錯來。”
“為什麽不想去?”李潛再度輕飄飄的嗤笑了聲:“他既回來了,就總要相見的,他是君王,我為臣子,又怎能始終避而不見?”
“可……”
“他能活著,總歸是件好事。”
大越百姓高興,大越百官高興,大越的太後高興,大越的江山社稷高興,至於他什麽感受,重要嗎?
若是重要的話,怎麽會瞞著他六年。
很多時候許多問題,不必去追問的那麽清楚,看看對方的所作所為,答案便已隱在其中。
白晝似還有話想說,被李潛給打斷了,他對他說:“你先去準備吧,我想自己待一會。”
“……好。”
“離開的時候,把房門開著吧。”李潛這麽說:“今天天氣很好。”
因為天氣很好,所以不應該悲傷。
之前六年,李潛幾乎不敢停下自己的腳步,他總有太多的事情要去處理,要為自己積累人脈,要步步為營小心謹慎。
被貶謫到偏僻的南州之地是,仍不敢掉以輕心,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沒有任何助力,隻能依靠自己。
再美好的景色,與他而言都不曾放在眼裏,更不曾專門停下腳步,來短暫的欣賞片刻。
他一顆心都撲在了為皇兄報仇,讓母後離開冷宮這樣的計劃上麵。
沒想到欣賞燦爛的陽光,這等優雅悠閑之事,會在這樣的契機下。
四時景色各不相同,夏日的陽光,比和煦的春日要更熱烈大膽一些,它毫不吝嗇光與熱,恨不得讓每個角落都沾滿它的氣息。
李潛靜靜的看著屋外,忽然想到了蘇漾。
她就像是這夏日一樣,與她相處的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活力與希望。
她是漫漫長夜裏,照亮他的,唯一的一道光。
這道光為他而來。
李潛漸漸釋然,他對母後與兄長,不可謂毫不失望,然而想到他能夠擁有她,便覺得可以原諒世間給他的不幸不公。
陽光依舊照耀,他起身走了出去。
蘇漾才打發走沉香圓缺二人,正準備理理紛亂的思緒,就見男人麵含笑意的朝她走來。
她不解又疑惑。
難道白晝沒有告知他那些事情嗎?
前太子李知詐死六年,隻為了此次登基。
據她和李潛的相處,她分明清楚,他並不知道這一切。
白晝應該是同他說了的,這麽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報,況且也根本瞞不住,那麽他都知道被利用的徹底,怎麽還能笑出來?
難道是被刺激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