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活著
作者:張靈九      更新:2021-01-19 17:09      字數:3676
  冷君澈和邵飛白有些擔心薛老三,所有人都看到他不拘小節大大咧咧的樣子,隻有他們知道,薛老三那痛失家人的過往。薛老三曾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夫人賢惠溫柔,三個孩子乖巧聽話,爹娘身體硬朗通情達理。可是,隻因他仗義出手,滅殺了狼族的一支血脈,引來狼族的殘忍報複。

  一夜滿門具屠,手段極為血腥殘忍,當薛老三回到家時,看到的便是被高懸在屋外的家人頭顱,和散落了一地屍體。內髒全部被掏了出來,四散在院中。

  薛老三因此瘋魔,從此成為了人人畏懼的大惡人。他的眼中再沒有善惡好壞,有的隻剩隨心所欲的殺戮。不分對錯,不分種族,沒有緣由,隻要哪一刻殺心起了,便是手起刀落。

  要不是遇上邵飛白,隻怕他依然瘋魔著。如果讓他在試煉中,再經曆這番痛苦,他會不會徹底萬劫不複?

  誰都沒有想到,看上去一片祥和的玄武之地,實則比武力對決,靈術決鬥更為凶險。它考驗的是,心智。這四大聖地到底抱著什麽樣的目的而存在,他們是在守護?還是在選擇?所有人此刻,都沒有心思去想,拚盡了力氣,也不過是堪堪壓製住那試煉中帶來的悲痛之情。

  冷君澈看著藍玖煞白的臉,忍不住在她進入女土蝠試煉場之前,對她說道:“跟隨本心,不必強求。”

  藍玖知道,他也與自己一樣,遭遇了極痛之境,此刻還要安撫自己,便揚起了一抹笑:“你也是。”

  藍玖做好了準備,預見到自己與娘親的離別,想不到看到的竟是娘親站在一座熔爐前。這一次,她並不是自己,而是一雙旁觀的眼睛。

  熔爐中是一種從未見過的藍色火焰,它沒有溫度,冰冷冷的燃燒著。隻是那熔爐上,像是被什麽巨大的力量衝擊過似的,有一道裂紋。

  娘親看著那熔爐苦笑了一下,拿出了一樣東西,捧著細細的瞧,然後整個人抱著那東西流起了眼淚。

  藍玖看了半天才知道,娘親捧著的是自己的一件衣衫,她貪戀的聞著上麵藍玖留下的味道,細細的摸索著上麵憨態可掬的小雜,那是娘親親手繡上去的。她哭了好一會,才把衣衫又收了起來,臉上是決然的表情:“邵穆,我等不到再見你了,我知道這是你要做的事,如今能幫到你,也是開心的。隻是心裏,實在舍不得九兒,我的九兒,她還那樣的小,卻再沒有娘親的嗬護。我雖愛你入骨,可若是要我再選一次,我一定不會與你在一起。讓我的孩子,從小就沒有爹娘相伴,所以,邵穆,我又這樣的恨你。恨你的身份,恨你為了

  那所謂的神族,將我的孩子置身到孤苦無依的境地。”

  藍玖不知道娘親要做什麽,但她直覺那一定是不好的事,她拚了命的大喊:“娘親,我在這裏,我在這裏,你的九兒在這裏,你看看我。”

  可惜,她隻是一雙旁觀的眼睛,娘親又怎能聽到她的聲音?

  隻見娘親雙手合十掐出一道決來,口中念道:“以我之血止你來路,以我之身補此禁門,兩境不通,從此相決。”

  說完娘親飛身躍入了那藍色熔爐之中,流光轉動,那道裂痕緩緩閉合到了一起,而娘親一瞬間變化為了灰燼。熔爐上刻滿了符咒,那些符咒瑩瑩發光,然後漸漸暗淡了下去。一聲淒厲尖銳的響徹了大殿,幾道暗黑的影子,隨之幻滅。

  一切歸於平靜,不過隻是一瞬,藍玖苦苦的大張的嘴,卻是一個字都再也喊不出來。在她的記憶中,娘親隻是走了,可是現在所看到的,卻是灰飛煙滅。怎能不痛,怎能不傷,她隻覺得自己都想立刻衝入那熔爐,也將自己燒個灰飛煙滅才好,何苦留她一人承受這萬般蝕骨之痛。

  藍玖衝了上去,抓起女土蝠的衣領,瘋了似的哭喊:“你為什麽要給我看這些,為什麽,為什麽。娘親......我的娘親......你還我的娘親,還給我。”

  女土蝠被她搖的醒了過來,打了個哈欠道:“哦,出來了?那繼續往前吧。”

  他是這樣的事不關己,這樣的漠視,這一切本也與他無關,每個人所看到的東西,都是內心深處潛藏的東西,又不是他所創造。

  藍玖重重的坐在了地上,心裏也明白,這一切又與女土蝠何幹?娘親是自願獻祭躍入熔爐的,她那樣的舍不得自己,可還是毅然的去了。想到娘親捧著自己衣衫細嗅的樣子,想到無數個自己躲在娘親懷裏,不肯睡覺非要她抱抱,娘親寵溺的表情,她溫和善良,滿心滿眼都是對自己的愛。卻最終,為了爹爹的什麽事,離開了自己。她一定比自己更痛吧。

  冷君澈伸手將藍玖拉了起來,她突然撲到了他的懷裏,無聲的痛哭。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死死的抓著冷君澈的衣襟,雙手顫抖不已,整個人都被悲痛的情緒籠罩,這一刻的藍玖,脆弱到一碰就碎。

  冷君澈終是不忍,用力的回抱住了她:“哭吧。”

  他的話,像一道開關,打開了藍玖情緒的閘門,她終於放肆的大哭了起來,將心中那些憋了許久許久的思念、痛苦一股腦的宣泄了出來。

  那些被人欺負的往事,根本不算什麽,唯一讓

  藍玖難以釋懷的,就是爹娘的離去。她像是患了一種病,她從未對人講過。可現在,她必須說出來,否則她的心會爆,會炸,會讓自己失去一切力量。

  “我從不敢在傍晚時分出門,尤其是起風的時候,因為娘親離開時,就是那樣的場景。無論是相似的晚霞,還是微涼的風,都會讓我突然心內淒涼,痙攣劇痛。我忘記了許多許多小時候的事情,可那種淒涼無助的感覺,卻是怎樣都無法忘卻的,它們總是莫名襲來,讓我痛不欲生。”藍玖伸手捂著心口:“我的這裏,有一個大洞,總是有風穿過,又冷又空。”

  冷君澈握住了藍玖顫抖的手,苦笑了一下:“老三到現在還沒有從牛金牛那裏出來,我給你講講他的故事吧。”

  冷君澈聲音冷漠而淡泊,好像那是無關的故事,當他講到薛老三一家慘死的境況時,藍玖狠狠的抽了一口涼氣。那是怎樣的經曆?親眼看到全家人,躺在血汙之中,頭顱懸掛著,內髒被拖的到處都是,身體上是野獸啃噬的痕跡......

  “他是怎麽走出來的?”藍玖忍不住問,與薛老三的傷痛相比,自己好像終於鬆了些。

  “邵飛白與他是多年的好友,聽說跟他打了無數場,才算是把老三心裏的仇恨和黑暗給壓製住。我遇到他們時,老三已是混沌的樣子,而邵飛白被他打的傷勢極重。因為老三的殺戮,仇人到處追殺,可那時候,邵飛白傷的太重,也不太能護的住他。便帶著他躲到了山裏,兩個人一個傻,一個殘,就那麽在山洞裏苟延殘喘。邵飛白用他後半生的忠心,換我救老三一命,我便將二人帶了回去。請了百草門的高人醫治,那也是十幾年後,兩個人才大好。”

  冷君澈回想著往事,淡淡的說:“活著,就隻能往下走。”

  是啊,活著,就隻能往下走。那些受過的傷,背後還有重重的愛,背負著那些傷痛,懷念著那些愛,每個人都別無選擇,隻有無奈而堅強的活著。

  爹爹,我會找到你的,我會把娘親的話說給你聽,她那樣的深愛著你,又那樣怨恨著你,你知道嗎?九兒長大了,如果你一定要背負著什麽,那讓九兒和你一起背!

  所有人都以為冷君澈根本不會安慰人,其實他才是最會的那一個吧。他知道,此刻的藍玖,說再多都是無用,隻有用更痛的苦難,才能讓她明白,活著的意義。那些至親至愛的人,即便是離開了,他們所盼望的,仍是要你好好活下去。

  女土蝠不耐煩的看著這兩個人道:“磨磨唧唧真麻煩,門在那,去留自便,莫打擾我睡覺。

  ”說完,女土蝠又伏在了桌子上,儼然又睡了過去。

  冷君澈和藍玖都需要休息,順便也想等一等其他人,便各自安靜的坐了下來。

  聞玉山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悲痛,他沒有向以往那樣衝到藍玖身邊,而是背對著他們駐足在了崖邊,繼續遠眺著玄武之巔。

  邵飛白剛一現身,鬼星子和烈焱也到了,三人皆是一臉蒼涼,沒有人願意開口。

  婁泗出來的時候破口大罵:“什麽鬼試煉,老子不玩了。”

  女土蝠抬頭看了一眼道:“婁泗自願退出。”

  “唉,不是,我就隨口一說啊。”婁泗大叫,可是叫聲才剛傳出,人便已消失不見了。這就被送出玄武之地了?女土蝠也太沒耐心了吧。

  阿蠻遲遲沒有到,隻怕也被困在了試煉場之中。

  藍玖捏了捏拳站了起來:“不等了,我進去了。”說完頭也不回的攀上了旋梯,往日鼠山走去。

  這一次,她又是旁觀者,置身在一頂巨大的帳篷之中,人來人往形形色色匆匆。一個極為俊朗的年輕人,身披銀色鎧甲站在桌子前,桌上擺著一張展開的輿圖。藍玖湊近去瞧,那輿圖上繪製著整個蒼龍大陸,有些局域用紅色做了標記,有一些則是黑色。細看之下,那些標記時時在發生著變化,時而是紅色,而後又被黑色侵襲,有些又是由黑變紅。

  一個人從外麵急急衝了進來,臉上黑霧籠罩,有人上前去扶他,他卻匆忙避開:“別碰我,讓我先說,麋鹿山已經淪陷,我們的埋伏被鬼族勘破了,大軍必須後撤。”

  銀甲年輕人一臉的蒼涼,一道靈力沒入報信人的額頭,那人瞬間化為了黑灰,臨死前臉上露出一抹大義凜然的笑容。他已被鬼氣侵蝕,無藥可醫,在心智泯滅之前,死亡是最好的選擇。

  “龍侍從那邊情況如何?”

  銀甲年輕人雖然年紀不大,可帳內所有人皆以他馬首是瞻。聽到他問話,立刻有一人上前作答:“一目族已經到位,馭鬼族還沒有找到。”

  銀甲年輕人一拳擊在桌上,眼中露出焦急之色:“繼續找!把那幾個老家夥給我叫來,到了現在還打著保存實力的想法,簡直不可理喻。若是再這樣,我慕容卓便先拿了他們幾個開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