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勝利並不意味著爭論的終結。

  地主老財們的反撲隨之到來……畢竟李冉挑戰的，不是區區晉陽城的地主階層，而是整個河東道。

  數以百計的大地主聯合起來，力量不容小覷。

  甚至，直達天聽！

  他前腳把不聽話的地主老財腦袋掛在城樓上，後腳來自洛陽的加急公文便到，不過短短幾天時間。

  公文是以六部的名義聯合發的。

  落款署名，張柬之……

  與公文同時到達的，還有這老貨的私人書信，而送信的人，竟然是張柬之的親兒子！

  “尚書令大人，家父的意思是，大人做法操之過急，皇上和六部官員均是支持大人收攏佃戶的，但得徐徐圖之。”

  毫無疑問，張柬之就差求他收手了。

  簡單來說朝廷壓力很大……河東道的公文在其他地方同樣引起了軒然大波，地主老財們又不傻，皆知道若河東道順利推行開這道政令，下一步，李冉必定在全國範圍內實行。

  屆時地主老財們的黑戶佃農將全部被收刮了去，相當於地主家數代人的基業，被狠狠來了一刀腰斬。

  奪人飯碗多大的仇，不拚命才怪。

  地主老財們和底層士族迅速聯合起來，隱隱對抗著這道政令。

  而這些底層士族與大士族之間，又是扶持和庇護的關係，哪怕如張柬之這等清流人士，家族中都有小士族依附著。

  談不上同氣連枝，但彼此關係匪淺。

  相當於李冉要對付的，不僅是地主老財，還有與地主老財們聯姻的低層士族，甚至庇護這些低層士族的大士族們。

  層層相扣，力量之大令人發指。

  “……回去告訴張大人，我隻是試點而已，讓他寬心吧。”

  所以李冉給張柬之的回話，是同意……但並非妥協。

  他本來也沒打算一口吃個胖子，要動如此龐大的階層利益，必須用小刀一刀一刀割開，那種王霸之氣外漏就改朝換代的事，除非給他天頂星外掛。

  事實上，一切皆在李冉布局的意料之中。

  長安、洛陽、河東道，這三個點，代表著關中和關外最富饒的地盤，任何朝代的發家地，都是從這塊區域開始。

  所以先優化了這塊區域的階層比例，其餘如江南、嶺南、劍南道等等‘蠻夷’之地，皆可迎刃而解。

  當然，如何處理好河東道這塊燙手的山芋，很考他的手藝。

  收攏黑戶佃農的工作接近尾聲。

  他占著理，頂多不再乘勝追擊，要他讓步，那是不可能的。

  一道新的政令發布出來。

  “凡戶籍為工籍者，皆須按照官府要求，每日出工，考核不合格者，依律處罰……”

  光拿錢不幹貨，沒那種好事。

  他收刮了晉陽七成以上及河東道四成左右的佃農人數，兩萬多人的龐大勞動力，不幹點漂亮的花活，哪能給老丈人長臉不是？

  第一步，恢複生產。

  所有因為戰火被荒廢的田產，必須重新耕作，並且還下達了將墾荒開墾成良田的指標。

  有土豆和雜交水稻打底，隻需要精耕細作大半年，就能恢複以前糧食產量的七成左右，不會再擔心民眾餓肚子。

  然而關鍵是這半年，很難熬。

  地主老財們正惡毒的等著看笑話。

  河東道官衙的糧食，見底了……這消息迅速在地主老財們之間傳開，來源不可考證，但卻是真的。

  又發糧食和糧票，又發安家費的，府庫再厚實的家底，也得敗光，更何況，才經曆了叛亂，本地府衙也沒幾個多餘的銀子。

  桓彥範急得都上火了，不止一次找到李冉表示兜裏的口袋比臉還幹淨。

  “別慌，慌也沒用。”

  李冉倒是不緊不慢，甚至還有心情喝上好的龍井茶。

  “……尚書令大人，縱然屬官的餉銀可以暫時拖著，那你讓民工耕作，總得管他們的夥食！”

  桓彥範氣不打一處來，有種掀桌子的衝動，咬牙道，“況且，這些人做體力活，夥食必定比平日消耗得更多，咱們官府，根本供應不了這麽多人的夥食！”

  “桓大人，你不是看過我寫的勞動律例試行版了？總不會忘了其中一條規定，入工籍者，拿到了工資後，憑工資在市場上買東西，官府不再管夥食，我記得，安家費裏，好像包含了半個月的工資不是？”

  李冉提醒他別健忘，桓彥範鬱悶的翻了個白眼，“尚書令大人，眼下市場上，哪裏還有糧食可買！”

  “……當然有！”

  李冉卻微微揚眉，眼中猛然閃過了一絲利芒。

  “我知道地主老財們把手裏的糧食捂得死死的，但別忘了，我們規定了糧價隻能在一個區域內銷售，他們現在不賣，以後想賣也賣不掉了……通知官營糧鋪貼出告示，明日市場正常買賣糧食。”

  桓彥範瞬間風中淩亂。

  “……你，你真能一夜之間變出糧食？”

  “別忘了，我可是仙師，跟神仙打交道的人！”

  李冉神秘笑笑，抖包袱的感覺很爽。

  今天晚上，他從物流情報站點運送來的物資，到賬了。

  次日的太陽來得格外早，然而比太陽更早的是前來買糧食的民工們。

  忐忑和不安和興奮的複雜表情寫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憑借手中的糧票和官府發放的叫做工資抵用券的玩意，真能換到糧食，還有其他物資？

  有些不信，但桓彥範這父母官當著眾人麵親口承認的事，總不會還有假吧。

  長長的等待隊伍中，不乏地主老財們派出來打探消息的細作。

  各地運來的糧食，起碼得五天之後才能到達河東，而且數量遠遠不能滿足需要……這消息來自洛陽城，據說是某個大官透露的風聲，絕對可靠。

  那李冉拿什麽東西來賣？

  這些天連一隻運輸的隊伍都沒有到過晉陽。

  除非，這小子會五鬼搬運的法子。

  莫名恐懼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若李冉虛張聲勢還好，若他真能拿出大筆物資……他們一直叫板的居然是個神仙，那是何等的我艸，折壽呢不是！

  陽光升起後，糧鋪的大門打開。

  民工和地主老財們的眼線表情瞬間精彩起來。

  一個是驚喜，一個是絕望。

  入眼之內的倉庫中，全部都是糧食、粗布、以及成堆的日用品！

  “我早說了，我是仙師。”

  拍了拍身邊目瞪口呆的桓彥範，李冉宣布開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