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塵緣一世

  昏暗的燭光在風中搖曳，看不清周圍的一切，隻聽見流水聲，水中若隱若現著青瓦木雕，似是沉睡百年般不曾被人打擾。

  突然一陣“鈴鈴鈴”劃破這裏的寧靜，隨著宮鈴歡快的吵鬧，周遭的一切明亮起來，無盡的流水仿佛被染上了鮮紅。

  慢慢看清了河流上搭著一座又窄卻又看不到盡頭的橋，這橋說來也奇怪，虛無縹緲的橫掛在河流之上，一會兒似看得清，一會兒又似模糊得隻有一條線，隱隱泛出純白色的光芒。

  橋上一字兒排出星光，似是在迎接誰的到來。

  宮門夾著沉重的悶哼被人打開，隨著長長吱吖聲後走出兩列身著青衣的侍女，帶頭的是一名佩戴青花宮鈴的少女，衣服淡雅素淨，卻見嵌銀絲邊線，隱隱射出點點銀光，與周遭的侍女不同。

  “恭迎主上歸來。”那宮鈴少女微微俯身，輕吟道。身邊侍女們齊刷刷的跪在兩側。

  一道紫色的虛影以極快的速度來到了宮鈴少女前，她也不看身側的侍女，隻用右手輕撫太陽穴，微微應了聲，“嗯，我乏了。”

  待她進入宮門後，宮鈴少女隨後，便揮手示意兩側的侍女退下，隻身一人跟著那抹紫色倩影。

  她穿過一道道宮門，這些樓宇或琥珀琉璃瓦，或翡翠碧玉雕，無不華麗閃耀。殿外種有各類奇花異草，花香撲鼻而來。

  然而紫色倩影無暇顧及周遭的景色，瞬移著匆匆奔向藏在深宮中最隱秘的一道朱砂門前停下。

  這門上勾勒著三朵彼岸花，以倒三角形排列著，花兒十分逼真，泛著血紅的光彩，使得周圍染上紅暈，三朵花紅豔得似乎能滴出血來。

  紫色倩影輕輕一揮衣袖，朱砂門即刻開啟，宮鈴少女一並跟著。

  門內隻有一棵沒有葉子卻長滿紅豔花朵的大樹以及一塊巨大的黑色石頭，紫衣少女臥倒在樹下，休息了片刻，緩緩開口：“青璃，我走了有多久了？”

  青璃頷首低眉道：“這一次已有三百年不曾回宮，從入世至今前前後後算上足足三千年。”微微停頓，又補充道：“已圓滿，完成最後一世。”

  紫衣少女雪白的肌膚展出一絲笑顏，道：“不枉我自傷萬年修為，曆劫九十九世輪回，這黑石之縫終是閉上了。”又問道：“黑石之縫已閉上，那些不往之靈是否還增加？往生錄是否還記載有誤？”

  青璃微微皺眉，答：“說來甚是奇怪，隨著黑石之縫慢慢閉合，人世秩序也應安定，但無往之靈的數量一直有增無減，尤其這幾百年間更甚。往生錄上記載大多數無誤，但時有偏離更改，或此因卻非彼果。”

  “怎會如此？”紫衣少女喃喃自語，修長的手指因慌亂不停摩挲，“速速去把我入世的往生錄取來。”

  青璃伸手從黑石中取來一卷軸，道：“世人軌跡皆有定數，主上的入世也由黑石所擬，共九十九世，每一頁記載一世。”

  紫衣少女翻動卷軸，眉間的焦慮越來越濃，身體微微有些發抖，“青璃，在入世之前你我明明翻閱過這卷軸，每一世何時生又因何亡都牢記於心，你看，這最後一世我還有二十年的時間，為何卻提前回來？”說完紫衣少女呼吸急促，整個人踉蹌幾步，似是受到驚嚇般，“為何還有最後一頁？”

  青璃也隨即上前仔細翻閱，“主上，我們當時同時查閱過，是九十九章無誤，這怎麽會？”

  隨即，這卷軸飛出一米外，慢慢化作熒光消散，最後隻獨獨留下那頁空白卷掉落地上。

  緊接著一聲巨響，黑石中間裂開一條細長的縫隙，從頂部延生至石尾。

  紫衣少女全身發顫，喉頭微甜，一口鮮血噴在石上。

  黑石立即浮現一纖細少女的背部，朦朦朧朧，看不清樣貌，隻依稀看到少女的掌心似有那滴出血來的曼陀羅，小小一朵鐫刻在掌心，又被她牢牢握住。

  “是她，是她！她就是那個新選定的人嘛，要奪走我的一切？”紫衣少女眼裏透出無奈，“從五千年前黑石開裂時是不是就已注定？不管我如何挽救彌補都無濟於事嗎？青璃，我無法掌控是嗎？”

  青璃微微搖頭，卻一個字都不敢說。

  一時半會，再無人說話。良久，紫衣少女一聲輕笑，道：“所有一切按既定軌跡發生又有何意思呢？既然我不再是天選之人，那我就走一條我自己的路吧。”語畢，她右手虛空一劃，朝黑石一擊，便從黑石中飛出漫天的卷軸，霎時間鋪滿了整個空間。

  青璃一旁看著，臉色煞白，頻頻叫到：“主上，主上，您這是……萬萬使不得！”

  紫衣少女似是沒聽到，繼續雙手虛空一握，連連劃出幾個符咒，頃刻間那些卷軸化作熒光，灑滿空間，似是那點點星光跳動，歡快而美麗。

  青璃已滿臉淚痕，抽泣道：“主上，您這又何苦呢？與天道逆行，勢必反噬其身啊！”

  她長長歎出一口氣，卻又淡然一笑，與剛剛的憂愁截然不同，整個人好像放下了重擔輕鬆了許多，“這無盡的歲月太久了。”

  紫衣少女緩緩走上黑石前，從內掏出一物，是一枚精致的曼陀羅玉佩，流光溢彩，通體清透無暇。

  她將此物收起，恢複往日的鎮靜，神色中隻有淡然，對青璃吩咐道：“往生錄上這無端生出的空白一頁，定有變數。我這一去恐凶多吉少，不知是否還能歸來。你去尋那少女吧，護她周全。”

  “嗬，這世間安靜太久了。黑石裂，世間定有動亂，或許這規則是該改一改了。”紫衣少女說完便朝門外走去。

  青璃已是淚流滿麵，攔住紫衣少女，不肯讓她走出朱砂門，哭訴：“若不是當年他一個賭約，主上又何必受到這等懲罰？青璃隻想回到從前，隻想有一個主上！”

  “青璃！”紫衣少女厲聲嗬斥，“凡事皆有因果，怨不得。你定要找到那少女，我倒要看看這賭約究竟誰贏了，等我。可記住我所說？”

  青璃含淚點頭，深深行了跪拜之禮。

  她輕輕揮了揮手，便不再言說什麽，帶著一股決絕朝著朱砂門外行去，也朝著未知的命運行去。

  青璃目送著那抹紫色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昏暗的燈火中，那也便是她看到的這個世界——九幽界，最後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