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夜憶往事

  秋風蕭瑟，夜色漸濃，山泉瀑布邊投映著兩個孩童的身影。

  孩童均是穿著素色粗布麻衣，紮著利落的馬尾，光著腳丫子在瀑布下浣衣。

  其中一個明顯是洗得心生厭倦，將搗衣杵狠狠扔在地上，撅著嘴巴嚷嚷道：“洗洗洗，每天都洗這破玩意，什麽時候到頭啊！”

  “哎呀，晚玥，打從我認識你以來每天都叫囂重複的話，隔天還不是照舊和我洗這破衣服。”另一個臉上長著小雀斑的女孩咯咯咯笑不停。

  叫晚玥的女孩被譏笑後朝她努努嘴，接著歎了口氣道：“小麻子，咱們每天晨起習武修習後就是劈柴燒火，還不是為了各大少爺小姐們準備吃的。”然後指著腳下的綾羅綢緞繼續道：“伺候完後還得繼續把這些衣服拿來洗，這種渾渾噩噩的日子一過就是六年。”

  晚玥說完後垂頭喪氣地在瀑布邊上坐了下來，兀自瞧著遠方出神。

  “哎，那又有什麽辦法呢？誰讓咱們出生不好。”小麻子被這惆悵的氣氛感染，也歎了口氣，在晚玥身邊坐下，胳膊肘碰了下她，將晚玥那遙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又想起當時來天苑的情景了？”

  晚玥輕輕點了下頭，沒再說話。

  來天苑閣已經六年了，她清楚的記得九歲的時候，母親說帶她出來遊玩。她可高興壞了，因為上頭還有個哥哥，平日裏好吃的好玩的可通通留給了哥哥，這還是母親頭一次帶著她出來玩。

  她和母親走了好長的路，看到了飛流直下的瀑布，白色的雲霧圍繞著的宮殿，陽光傾斜而下撒在宮殿上，她頭一次看到如此美好的畫麵。

  母親問她可喜歡，她連連點頭。母親輕撫著她的秀發，眼神似有意無意地避開與她相匯，道：“我撿到你的時候你才這麽小，身上的繡帕上繡著晚玥二字，想來那大概是你家人給取的。”

  母親一邊給她比劃著她當初有多小，一邊說道：“咱們家情況不好，以後哥哥還得討媳婦的，你也得幫襯下。瞧，你知道這是哪兒嘛？這是天苑閣，皇家貴族的人擠破腦袋都想來的地方，裏麵不愁吃不愁穿，還能學得一身本領，將來有了機緣還能修仙呢！”

  母親臉上溢著開心的表情，拉著她走向通往天苑閣的大門。

  小小的她並不太清楚皇家貴族和修仙與她有什麽關係，她隻知道每天陪著母親無憂無慮的玩耍不也很快樂嗎？

  她輕輕扯了扯母親的衣袖，聲音軟糯地求到：“母親，我…我想回家了。”

  母親一把抱過她，徑直往閣門大道走：“你這傻孩子，天苑閣多少人想進進不來，今年大開閣門，可不是什麽時候都能有這機會的，你去了那，吃穿可不愁了，我也算安了自己的良心。”

  她不太明白母親的話，母親把她交給天苑閣長老，她一次次呼喊著母親，直到她看到母親從長老那拿到一袋銀子離開，她才停止了呼喊，“賣”這個字意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在她頭腦中詮釋。

  “我本就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知道，一出生便被拋棄。母親養育我九年，恰逢天苑閣廣開閣門，大量招收門徒，不分資質優劣，家世背景，一進閣門便簽訂生死契，死生為天苑閣人，與塵世親緣再無瓜葛。”晚玥語氣清冷，帶著淡淡的笑意。

  小麻子問道：“你可怨你母親？”

  “怨過的。”晚玥頓了頓，繼續道：“可後來也就沒感覺了，她既肯養我待我這個非親非故之人九年，有一個機會能換取金錢還能免了她良心受譴責，恐怕這也是她思慮再三後最好的選擇吧。”

  “呸！”小麻子嗤之以鼻，“這天苑閣說得好聽是善心大發廣開閣門，誰不知道是少爺小姐多了，千金之軀需要人伺候，有妖邪戰亂還不得我們這些小嘍囉頂上當替死鬼呢，人家的命可金貴著。”

  “咱們本就出生貧寒人家，縱使資質優良，也得通過層層考核方能修習上層術法，著實困難。”晚玥道。

  “可不嘛？要是世家弟子，不問資質，均能修習術法。”

  “來這學下三腳貓的低級術法，順便打下雜，妖邪入侵還能做個肉盾擋著。有多少個出生我們這樣的人可以逆流而上呢？”晚玥把頭埋在臂彎裏。

  一席話引得氛圍再次沉重起來，小麻子又推了推晚玥，“你可比我好，你好歹還有名字呢，多好聽，晚玥。我連自己名字都不知道，一出生就在這混著了。”

  晚玥低頭沉吟了下，“要不以後叫你瑆兒好了。”她拿起一塊小石子在地上寫下“瑆兒”兩個字。

  瑆兒拍手連連稱好，歡呼雀躍著自己終於有名字了。

  幾百米外的茂密樹叢中，少年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黑蓮，那一雙深邃幽黑的眼睛卻緊緊盯著遠處那兩個歡快的少女。

  翌日早晨，晚玥如同往常一樣將洗好的衣裳被褥整理好，準備送往司閑局。

  在天苑閣層級劃分十分嚴重，主要憑借家室和資質來分。貧寒人家的子弟且資質普通的隻能從最低級的術法開始學起，並且還要兼做各種雜活。

  稍微資質不錯的通過每年一次的“與仙劍會”就有可能跳出這一層級，修習更為精純的術法。

  當然，家世雄厚的望族無論資質如何，皆可在這裏陶冶身心，修習自身喜愛的心法劍術。所以，在這裏若沒有天生好資質，又不夠努力，唯有拚家族威望了。

  在司閑局當差的仙童普遍都是在“與仙劍會”中表現優異選拔出來的，可以不必親力親為幹活，能修習較為精純的術法。

  司閑局的周領事便是在去年的“與仙劍會”中脫穎而出，專門負責每日給上級師兄師姐分配衣物的小仙。

  她今日可不想送衣，因為剛巧聽到路過的小仙私語，頂上那位“長公主”火氣正旺著，她可不想招惹，一來是自己好不容易才通過選拔上升到新的階層，可不想惹事；二來當眾挨罵發泄可真丟人，更何況還有這麽多貴族師兄在呢。

  “周領事，這是昨日浣洗好的衣物，我放這了。”晚玥將手中衣物放下便要出門。

  周領事正苦惱著，無心地應了聲。突然瞥到正要離開的晚玥，眸光一閃，心生一計將她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