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守喪三載(中)
作者:周明河      更新:2021-01-28 09:54      字數:2356
  馬擴到任鎮江,師師等一眾親友著實高興了一陣,哪知不久後便從北方傳來一個重要的消息:完顏吳乞買已於二月間病逝,完顏阿骨打嫡長孫完顏合剌(完顏亶)即位,粘罕被明升暗降為領三省事,其都元帥之職被免去,這表明太祖一支的勢力越發強固。

  過了沒幾天,從淮東又傳來一個噩耗:八月廿六日時韓世忠夫人梁紅玉因病於楚州逝世。梁紅玉既是師師心中的巾幗英雄,也是鎮江百姓心中的女傑,所以眾人便為她舉行了隆重的悼念儀式。

  十二月間,劉錡帶著全家人及劉忠、雲兒一家自建昌到了鎮江,馬擴一家及師師等一並到渡口前去迎接。眼見郭氏和劉錡的三個兒女們,師師還覺得有些窘,甚至都不知道怎麽稱呼郭氏了。

  “妹妹,咱們有多少年沒見了?可是你卻一點也不見老,你看看我,都成老太婆了!”郭氏剛一見麵,便緊緊拉住了師師的手,她又指著兒女們,“你看看,這是大官,都長成大姑娘了,今年十五歲了,她可是還記得你這個姑姑呢!這是妹妹抱過的二官,今年也有十三歲了,他是什麽都不記得了!三官最小,今年十歲,妹妹是第一次見!”

  “姐姐,掐指一算,咱們快十一年沒見了,不說咱們老不老,且看這些小輩,就曉得咱們這些老的,也該讓出一人頭地了!”師師笑中有淚,看著劉錡家的三個孩子,“看看大官都跟我一般高了,想來已許配人家了吧!好個二官,看這身板,今後也可以跟你爹一樣威武了!三官看著挺儒生氣,可以好好讀書,做個輔國治民的文官,嗬嗬!”

  劉錡看著馬擴,拍著他的肩頭慨歎道:“總算有這麽一天了,咱們兄弟都成了掌兵之臣,成了朝廷和百姓屬望之人,總算不負平生所學!”

  “可惜這一天來得實在晚了些,粘罕那廝想來已經失勢了!”馬擴苦笑道。

  師師在旁聽到了二人的對話,也側過臉來笑道:“子充如今隻想著率兵收複中原呢,就是給他個樞密使當當,他也不會稱意!”

  大家一路嬉笑著往城中去,就在半路上馬擴突然小聲對劉錡說道:“聽聞說太上皇不測了……三哥那裏可曾有所風聞?”

  關於徽宗各種不測的傳聞一直有很多,斷斷續續的,從來未經證實,劉錡和馬擴都聽聞過不少,可是自這年夏天開始,從金國不斷傳來徽宗已死的消息,劉錡開始有些相信了,因而正色道:“著實聽聞了一些,不過目前尚未經朝廷證實,我也就沒有細究。此番召對,我要找二哥問問,他如今到底是主管殿前公事,消息應該靈通些!”

  “是啊,我也是聽一些投誠過來的偽齊將官說的,不過還沒敢跟師師姐姐說,怕她傷心!”

  “還是先不告訴她為好,免得她多想!”

  到了晚間,大家一起吃過了接風宴,師師帶著雲兒自顧自的回家了,哪知她們剛進家門不久,劉錡就跟來了。師師有點不好意思,將劉錡堵在了門口,笑道:“今晚我和雲妹夜話呢,你還是找子充去聯床夜話吧,你們兄弟兩三年沒見了,不該說一宿的話嗎?”

  “又沒有什麽要緊事,也不是明天就分開了,我急什麽!倒是咱們也兩三年沒見了,難道不該說幾句悄悄話嗎?”劉錡略裝出了些委屈的語氣。

  “姐姐看夫人來了,就不好意思了,還是三爺多陪陪姐姐,也算排遣一番這些年的寂寞,嗬嗬!”雲兒在師師身後道,說完就笑著走了出來。

  劉錡憨笑著就進了師師的房中,待關好了門,他便將師師拉到燈前,疼惜道:“快讓我好好看看,今天還沒顧得上好好看看你呢!”

  “看什麽,徐娘半老了,給你家做個粗使的仆婦倒還可以!”師師扭頭笑道。

  “你若做了仆婦,那你那姐姐就是家裏奶母了,嗬嗬!”說罷,劉錡一把將師師抱了起來。

  劉錡一家在鎮江一直住到了次年上元節時,鎮江也有燈節,所以眾人便在燈節時相約一起外出賞花燈。

  逛了一大圈後,郭氏不免感歎道:“哪裏的花燈也不能跟當日汴京的比,何況而今還是戰時,百廢待興,回想前事,真是恍惚如夢!”

  師師接口道:“汴京當年花燈雖好,可到底有些過奢了,不然哪裏能引來金人覬覦?當日金人圍城時,曾專門來搜羅城中的各色花燈……一國之中,但凡富連阡陌而貧無立錐,這定然要出大亂子!”

  “妹妹說的是,錦上添花誠然人間美事,但雪中不能無炭!”郭氏點頭道,“不過當日那些花燈可真是好看,難為有如此多能工巧匠!這也許便是聖人嘴裏的奇技淫巧了吧!”

  “從來都是如此,若是不從裏麵壞起來,外麵的哪有機可乘!”劉錡突然憤憤道。

  就在劉錡將往臨安入對的前晚,他特意對師師說道:“此去建昌,不過千裏,而且都是水路,很便宜,不如你還是跟我走吧,從今以後,咱們都長長遠遠在一起,再不分開,好不好?”

  師師自來向往家室之樂,覺得自己一個人在鎮江確實不是長久之計,到時也可以帶著小芙一家前去,便應道:“好,容我想想,待你從臨安回來再說吧!”

  送走了劉錡,郭氏便以去往金山寺進香的名義,要師師一起陪同前往。兩個人一路上語談甚洽,待到回來的馬車上,郭氏緊握著師師的雙手,懇切地說道:“妹妹這些年,著實吃了不少苦,如今你隻身在鎮江,這也不是常法啊!你和三哥的事,我可從來沒有反對過,我自來也想讓你到我家裏來,咱們在一起互相倚靠,這不是再好不過的事嗎?過去在川陝,那裏路途遙遠,而且地麵也不安靜,妹妹去不得,尚屬情有可原,可如今,咱家到了江西,難道你還不願一同前去嗎?若你還執意不肯前去,就是嫌棄我這個當家主母了!”

  師師略有些懷疑道:“難道、難道姐姐心裏真的不介意嗎?”

  “介意啊,若是三哥從外麵納一個我相不中的人,我定然會介意!”郭氏爽然一笑,“可妹妹跟別人可不一樣,咱們能夠同甘苦、共患難,而且妹妹還讀書識禮的,正可助我持家!再說了,妹妹跟三哥也是情投意合的,君子有所謂成人之美,我不是君子,但也有成人之美的雅量,總要家和,才可望萬事興!”

  師師心中感激不已,遂含淚道:“既然姐姐這般胸襟,那妹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師師今日就起誓,餘生便一力報答姐姐成全之情,絕不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