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官家褒獎(上)
作者:周明河      更新:2020-11-13 01:55      字數:2121
  馬擴一行人從正月初八出發,於二十三日抵達雄州,又行了兩日,方抵達燕京。

  與上次護送南返的待遇截然不同的是,這次馬擴一行人居然被安排在了城內一處廢棄的寺廟中。時值寒冬,北風呼嘯,殘垣斷壁無以抵擋徹骨之寒,一行人隻得以氈帳作為臨時的棲身之所,自是狼狽不堪。

  很顯然,他們這些宋使在負責接待的兀室等一幹金人眼中,已沒了什麽身價,金人也是故意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金人大都是直性子,又無什麽學識,平生最是看重實力,當日馬擴那幾箭射得金人心服口服,可如今宋軍數次慘敗於金軍的手下敗將,可真是讓金人全然沒了敬畏之心!

  金人執意要歲添一百萬貫的輸納,趙良嗣不敢做主,隻得啟程回京請朝廷定奪。哪知就在趙良嗣、馬擴一行人剛剛南渡盧溝河後,金人居然一把火將盧溝河及附近供旅客止息之所給焚毀了。

  “此是何意?莫非是想絕我兩朝往來不成?”趙良嗣詫異道。

  此時阿骨打正在臥病,斡離不先前就已帶兵西去,馬擴已經從各種蛛絲馬跡中察覺到金人內部存在著越發激烈和漸趨走向明麵的權鬥,而外部的威脅仍然巨大,因此他分析道:“這一路上我細心打探了,近又傳言說那天祚帝的人馬占了西京,遼舊臣張覺則率兵據守平州,並未降附金人,而金人又忙於將燕京所得財貨護送歸國,一時無暇分兵抗拒,所以此番才獅子大張口,大肆索要‘歲幣’,並且揚言要舉兵巡邊,依我看,不過是為了使本朝有所懼而不敢輕舉妄動,以達其穩固自防之企圖!”

  “那你的意思是,此番金人不過是在虛張聲勢,我等不必理會他們的巨額勒索了?”

  “正是此意!我等不如回明了朝廷,先觀望一陣!”

  “金人自用兵以來,未嚐有過敗績,怎麽可能會有自防之念?”

  “小心防守、勇猛戰鬥乃兵家之道。目下女真兵少力分,又處於危險境地,怎會不加自防?所以揚言舉兵巡邊,乃是逼迫和試探朝廷之意,終是為了穩固自防。馬某前些日子所論《徐製女真三策》,對照現在的形勢,正好可以用上。還是請求朝廷召回使副,或者就讓馬某一人趕赴京師,向朝廷稟議女真這等心機!”

  趙良嗣聽罷搖頭不已,乃不置一詞。待馬擴到了雄州以後,又向童貫進言,童貫不耐煩道:“朝廷豈會計較這百萬稅賦之數?”

  馬擴見說不動童貫,便要求以宣撫司的名義發送一份文書到尚書省經撫房,希望得到王黼的支持,可是童貫就是不答應。馬擴隻好悄悄地修書給鄭居中,巴望著鄭居中能說動官家回心轉意,哪知天有不測風雲,那鄭居中居然一下子病倒在床,起不了身了。

  趙良嗣、馬擴沒有回汴京,隻是用快馬將消息遞給了朝廷,到二月六日時,朝廷便以迅速的反應,全盤接受了金人的要價,即支付金人替代燕京稅賦的一百萬貫,另支“歲幣”五十萬兩匹銀絹。此外,為了防止馬擴等人有所異議,徽宗還專門在《國書》之外另降一道約束宋使的禦批,要求:“不許更生他議也!”

  對於山後之地,徽宗也做了一番指劃:“議山後事須力爭,如不可爭,方別作一段商量。”看來朝廷對於山後之地也不是必爭的,這恐怕正中金人下懷!

  自己殫精竭慮的謀劃再次落空,馬擴悲憤交加之際,突然想起師師當日痛斥徽宗的那幾句話,愈覺如此剴切!

  到了燕京之後,在談判時馬擴執意要爭回山後之地,弄得金人派來談判的兀室、曷魯等悻悻而去。趙良嗣等人便遷怒於馬擴,馬擴隻得抬出禦筆道:“官家已言‘須力爭’,我等豈可不力爭一番?”

  “可如今把個燕京之事也耽擱了,可如何是好?”趙良嗣氣忿道。

  “山前、山後鄰接相連,互為表裏,缺一則不可守。若獨獨得了燕京,那跟沒得又有何區別?”

  “女真人要偏不給,我等又有何良策?是否力爭,隻要回去後在‘語錄’中添上數段我等如何力爭的話,不就行了?”

  趙良嗣竟如此明目張膽地慫恿馬擴一起弄虛作假、糊弄朝廷,至此馬擴愈發覺得趙良嗣此人靠不住,本來他就不是宋人,更不知忠義,豈肯全為大宋著想?馬擴想好了,下次到了汴京,不管是請師師也好,鄭居中也行,定要在官家麵前好好說說,總之不能再讓這個趙良嗣做國使了。隻是徽宗也非全無安排,幸而朝廷又命他做了這個計議使。

  “臣事君以忠,豈能作偽!”馬擴義正辭嚴道。

  趙良嗣聞聽此言,不覺麵紅耳赤,自覺無地自容,他也心知這馬擴對自己一定生了芥蒂之心,因而內心不免有些惶恐,將來朝廷禦史台上,還不知馬擴將如何揭發自己呢。

  趙良嗣於是態度和緩道:“即使金人答應將西京歸還我,必會再求增加歲幣,而朝廷之力已竭,怎麽可能再拿出錢來?”

  馬擴慨言道:“龍圖是官家近臣,倘或能夠為官家指明山前、山後互為表裏形勢之利害,使朝廷停罷浮費和不急之用,以為據有山前、山後之軍資,當是綽綽有餘!龍圖可曾曉得當日本朝與那河西家是如何爭奪邊地形勢的嗎?雖一城一堡,必力戰取之,而攻占之後對一城一堡之修築功夫,也在所不及!因所謂要塞者,即為敵我必爭之城,當誌在必得也!此番我料金人之意,西京在其西南數千裏,必不能守,故而必將歸於我,我等不妨暫且稍等片刻!”

  “即使金人現將西京還與本朝,你且審視今日之形勢,我朝可守得住?”趙良嗣麵露譏諷道。

  馬擴向南拱手道:“得而棄之,這全由官家定奪!”

  兀室等人一連三天都再未露麵,趙良嗣備感慌張,可他又不敢到馬擴麵前說什麽,隻好暗自憂慮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