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三節 神霄祈雨
作者:周明河      更新:2020-11-13 01:55      字數:3189
  王仔昔的寵信已被林靈素奪去了大半,經過一番細致的籌謀,蔡攸與林靈素決定向王仔昔發起一場直接挑戰。

  這日蔡攸便向徽宗陳奏道:“前者通妙先生曾言,隻要在國內大造宮觀即可感動諸神,可如今宮觀也增修了許多,旱情卻未有絲毫緩解,連京師如今都已彌月不雨,民眾苦熱,此是何故?臣願舉薦林真人再次祈雨,真人乃神霄派得道弟子,曾修習五雷符,精通‘役使五雷神術’,行此法可役鬼神,致雷雨,除害免災,望陛下恩準林真人做法祈雨!”

  時當初夏,汴京民眾確實苦於旱熱,都在期盼甘霖,更望朝廷祈雨。徽宗對那“五雷神術”也是心生好奇,無有不應的道理,於是下詔命林靈素擇吉日往上清寶籙宮做法祈雨。

  到了吉日之後,徽宗也親自駕臨寶籙宮助陣。眾目睽睽之下,隻見那林靈素頭戴五老冠、手執麈尾做了一番法事後,即下壇向徽宗陳奏道:“啟稟陛下,如今天意未欲雨,四海百川水源皆已封錮,非有上帝之命,斷不許取。獨黃河弗禁而可用也,不知陛下之意如何?”

  徽宗懷疑林靈素隻是托辭,故而道:“人方在焚灼中,但得甘澤一洗之,雖濁何害!”

  “請一學士為貧道之助!”

  “作何?”徽宗問道。

  “請學士策馬手持靈符往延真宮一行,宮中已塑雷神真身,靈符至時,即當降雨!”

  延真宮位於龍津橋以南、禦街之西,為延接四方道民之地,林靈素及幾十名入京弟子暫居此處。徽宗聞聽如此說,即命身旁的翰林學士宇文粹中為助。

  林靈素回身繼續施法,隻見他從一壇黃河水中取出了一盂,又仗劍禹步,誦咒數通,最後取了一張靈符對宇文粹中道:“內翰可去,稍緩或窘雨!”

  宇文粹中於是手持靈符出門上馬,沿著大內東側的馬行街一路向南,又向西行至禦街上,還未及過朱雀門,但見有雲如扇大起空中,頃之如蓋,震聲從地起,以至馬驚而馳。

  才到龍津橋時,宇文粹中即見迅雷奔霆,大雨驟至,一連下了兩刻鍾多才止住。汴京人家的屋瓦及溝渠皆泥滿其中,水積於地尺餘,雖黃濁不可飲,但於莊稼卻是聊勝於無,也解了幾分暑氣,隻是很多人家都要像醉杏樓一般裏裏外外洗滌一遍。

  待宇文粹中回奏時,便添油加醋地說道:“……臣剛入延真宮門時,迅雷乍起於空中,及至臣將靈符置於雷神像前,大雨即傾瀉而下,片刻未見差誤,當真有如天算!”

  經此一遭,徽宗連同京師眾百姓都折服於林靈素的通神之術,徽宗內心尤竊喜不已,乃賜林靈素六字尊號為“通真達靈先生”,另賞齎無算。

  六字尊號要比四字尊號為高,那王仔昔立馬相形見絀,眾多內官趕緊站出來落井下石,拚命說落王仔昔的各種不是,很快,王仔昔就被徽宗給拋到腦後去了。

  哪知林靈素甚為歹毒,他唯恐王仔昔再有翻身的機會或對自己不利,於是暗中買通了王仔昔手下的一位名叫孫密覺的弟子,到徽宗麵前揭發說王仔昔曾在背地裏對徽宗口出不遜,徽宗於是命開封府審理此事。林靈素則暗中與負責監審的內侍省內侍押班馮浩相勾連,就這麽讓王仔昔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獄中。

  王仔昔死得不明不白,加上林靈素的出現,都讓蔡京感到臉上甚為無光,於是他開始暗中派人察訪王仔昔的死因。

  林靈素有鑒於此,遂夜訪蔡攸,坦言道:“近日公相似對那王小道之死耿耿於懷,暗中做了不少手腳,似將不利於貧道,不知小相公何意?”

  蔡攸毫不掩飾道:“實不相瞞,那老家夥如今跟我是對頭,若是先生有主意可以扳倒他,那再好不過了!最好讓他栽個大跟頭,有什麽需要咱的地方,先生盡管開口就是!我們家老四最受老家夥偏愛,上回老四犯到了我手裏,我就跑去官家那裏,請求官家賜死老四,以顯示朝廷執法不避親貴的決心,可官家卻說我瘋了!真是好心沒好報!”

  “好!有小相公這句話,貧道就放心了!”

  自從祈雨一鳴驚人之後,四方的道士及民眾蜂擁而來,都拜在了林靈素門下,一時間林靈素的弟子居然達到了兩萬多人,其中一些人正是蔡京特意安插過去以監視林靈素的。

  林靈素常在延真宮開壇做法,口稱“青華正晝臨壇”,又稱天書雲篆降世,可導引眾弟子成仙;此外,他又製造了“火龍神劍夜降內宮”的假象,表示內宮中有妖孽作亂,其間語涉狂悖。如此欺世惑眾,引得弟子們如醉如狂,似頗不安分。

  蔡京覺得林靈素此舉,大有東漢的張角、東晉的孫恩等人的嫌疑,便分外提高了警惕。不久後,有外地州官延請林靈素前往祈雨,多有不應驗的,蔡京於是上書稱林靈素此前不過是僥幸得中而已。不過蔡京並不知道,在他上書之前,蔡攸已經告訴徽宗說,朝中有妖祟之氣,壓製住了部分真氣。

  正在蔡京苦於無計可施之際,突然有一天,一位耳目前來通報道:“延真宮中有一密室,乃是林靈素入靜之所,平常都緊鎖著,小人好奇,偷偷潛入其中,發現裏麵有黃羅大帳、金龍朱紅依桌、金龍香爐等僭越之物!”

  蔡京聞聽大喜,他一向沒把林靈素這個江湖術士及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放在眼中,因此當即入宮具奏。徽宗不信,於是蔡京請徽宗親自前往驗看。

  徽宗便同蔡京一道來到了延真宮,二人開鎖同入密室,但見裏麵空無一物,唯有粉壁明窗而已。蔡京這才意識到自己著了人家的道兒,此前是過於輕敵了,一時間隻有惶恐戴罪的份兒了。

  徽宗早已對蔡京不滿,更對他涉嫌構陷林靈素滿腹牢騷,牆倒眾人推,此時童貫、王黼等人也一同站出來倒蔡。結果蔡京再次被罷相,隻留了一個提舉洞霄宮的“監廟”閑職,這已他生平是第三次了。

  “監廟”是宋代官製中的一個異數,一般官員得到這個差事,都是要去監管一些特別著名的宮觀、祠堂之類,可實際上又不必親自到任,俸祿隻有過去的一半左右,所以被稱為“寄祿官”。監廟往往是朝廷恩賜的,也可以自己去求,更多也是安排一些被貶謫的官員,施以“薄祿”。

  此番蔡京栽了這麽一個大跟頭,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可他為了減少對頭們對他的提防,便開始整日裝作一副閑散之狀,以示安心養老。

  為了進一步穩固自己的統治,在徽宗的默許和暗示之下,學著武則天等時代的榜樣,大宋王朝的造神運動也拉開了帷幕。

  這日,徽宗乘坐玉軻自太廟出南薰門至玉津園,忽見前方雲間樓台殿閣隱隱數重,於是他便叫停了車駕,轉身對隨侍一旁的蔡攸遙指道:“玉津園東有樓殿數複,愛卿,可知那是何處?”

  “城外無樓殿,恐是齋宮。”蔡攸答道。

  徽宗道:“此去齋宮尚遠,可回顧一番。”

  既而蔡攸細細審視起那雲間的樓殿,去地足有數十丈,即知其非齋宮。過了一會兒,徽宗又問蔡攸道:“可見到人物否?”

  蔡攸即見有道流童子,持幢幡節蓋,相繼而出雲間。人數漸眾,約有千餘,皆一丈多高,有多為青色的輅車輿輦,駕者不類馬,狀若龍虎,車輦後麵有手執大枝花的數十人跟隨著。雲間日色穿透,所見分明,衣服眉目,曆曆可識。人皆戴冠,有的很像流行的道士冠卻稍大,有的似童子之狀,皆衣青紫黃綠紅、或淡黃杏黃淺碧。遠遠望去,衣上或有繪繡、或秉簡、或持羽扇,前後儀衛越來越多,約有幾千之眾,漸次回旋於東方;稍南,人物異常,旌旗飛翻飄轉,所持幢高數丈,非人世所睹。移刻,或見或隱;又頃,乃隱不見。

  蔡攸觀後驚喜不已,在簡述了一番所見後,當即激動地陳奏道:“此蓋陛下恪祗祀事,神明昭格示現,伏望宣示史館,布告天下!”

  蔡京當即聞風而動,雖然他被迫在家奉朝請,可還是人臣之首的太師,於是立馬上書祝賀,並乞求徽宗恩準他率百官稱慶明庭。

  徽宗非常高興,答應了臣僚們的請求,並下詔稱:

  “朕嗣承丕基,夙夜祇若,惟道是憲,惟上帝是承。涓選休辰,恭修祀事,備物盡誌,鹹秩無文。荷帝博臨,如在其上。旌旗輦輅,冠服儀仗,見於雲際。萬眾鹹睹。惟天人之感通,有形聲之相接。靈承對越,敢不祗欽!可以其日為天應節,有端命於上帝,以昭答於神休。谘爾萬邦,其體至意。”

  不久後,徽宗下詔在天神降處專門建了一座迎真宮,讓林靈素居其中主事,自此以後徽宗對於道門及林靈素越發寵信。

  徽宗又命人整理和刊印道藏,並整理道書、修訂道儀,且繼續詔令天下於洞天福地大建宮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