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五節 血書麵聖(下)
作者:周明河      更新:2020-11-13 01:55      字數:2508
  待陳東出獄之後,問及有關情形時,講義氣的“趙兄弟”隻得說自己的“表嫂”崔念月跟師師是好友,是“表嫂”將“血書”通過師師上呈了徽宗。為了表示感謝,陳東特意在崔念月名下的那家會仙酒樓裏擺了酒席,邀請“趙兄弟”、崔念月並師師一起光臨。

  那日黃昏時分,師師隻帶著郭家姐妹與雲兒三個人並十幾個護衛,去了城外的會仙酒樓,師師到了那酒樓一看,虯鬆湖石,林木修篁,廳堂水榭,曲水欄杆,各盡其態,果然高雅精致、品位不俗,師師心裏非常歡喜,不免趁著夕陽的餘暉在酒樓裏逛了個遍,直到天黑才罷。師師又見了崔念月,彼此先說了一會兒閨房的體己話。

  待見到已經暌違了近一年的陳東時,果見他消瘦了很多,腿也有些瘸,師師看著不免有些心疼。為表謝意,陳東特意將師師拉到一旁拱手道:“此番真的要感謝姑娘仗義出手了!嗬嗬,真是沒想到,我陳東一力鼓勵姑娘與官家往來,自己倒先成了一位受益者了!”

  “嗬嗬,我也沒做什麽,縱然沒有我,那趙廉兄弟也會想辦法把血書呈遞給官家的,他家有錢就有門路!何況少陽你平素行得正、站得直,想替你出頭的人多得是!”師師倩笑道。

  “是啊,這回多虧了趙兄弟,是他在太學為我發起了那血書簽名!”陳東言下頗為感慨,“此番自然也是承蒙大家如此出力,我陳東來日更當用心國事,不負大家所望!”

  “嗯,不可辜負了那些兩肋插刀的朋友!”師師話裏有話道。

  沒一會兒就開席了,到場的共有陳東、師師、趙元奴、崔念月夫婦等五人,陳東先是向大家敬了酒,接著就略微講了一下他在獄中的情形:“……果然是一處暗無天日的黑牢,每日隻能看到開在頭頂一丈處的一個小天窗,每天想的還是出去之後先好好曬個太陽,好好睡上一覺……”

  眾人聽了都很氣憤,唯獨師師居然抽泣起來,她又想起了東坡先生當日的遭遇:經過一場子虛烏有的“烏台詩案”,東坡先生越發推己及人,仁人愛物。他想到自己在獄中的那陣兒,簡直就如同一隻待宰的雞鴨一樣,內心充滿了恐懼。出獄以後,他便對於雞鴨一類的牲畜生出無限的不忍之心,覺得它們實在是太可憐了,從此也就不再殺食活物了。看見人家殺生,還進行勸阻,又寫文章勸誡,結果很多人都被感動得從此不吃葷了。此外,他在黃州一帶發現當地居然存在溺嬰的惡俗,於是積極進行幹預,還動員官吏和富戶進行製止和救助,因為溺嬰主要還是生活貧困導致的。

  “妹妹這是怎麽了?”崔念月關切地問師師道。

  “沒什麽,隻是想起了一些傷心事,不要掃了大家的興!今日該高興才是,嗬嗬。”師師破涕為笑。

  這時趙元奴突然向崔念月及師師遞了個眼色,接著她就站起來對著陳東豪爽道:“少陽兄,今晚咱們都不說這些窩心事了,你如今既然已經出來了,那今晚咱們就好好樂一回吧!”

  說完,趙元奴就大聲拍了拍手,隨即一群樂舞班子魚貫進入了雅閣裏,約摸有二十多人,趙元奴指著她們笑道:“我表哥家裏養了這些好樂舞,少陽兄好不容易來一回,也該飽飽眼福、耳福才是!你也頗通音律,合該幫著指點一二才是!”

  陳東看著進來的這群樂舞班子,裏麵盡是身姿窈窕的妙齡少女,他的臉上不期然間浮現出幾絲尷尬的神色,忙站起身來對他的好兄弟婉轉道:“兄弟的心意我領了,下回再說吧!”

  “嗬嗬,少陽兄別擔心,錢都算兄弟賬上!”

  師師和崔念月斜昵著趙元奴,都有些暗自發笑,陳東支吾道:“這,這不是錢的事!你也知道,我是怕,怕移了性情,壞了心誌,我,我向來是不近聲色的!”

  說完,陳東的臉上有些羞紅,趙元奴詰問道:“怎麽?少陽兄難道不想學一學其他太學生的名士做派?”

  陳東怕掃了大家的興,也有些話不方便當著師師與崔念月說,於是將“趙廉”悄悄拉到屋子外邊,懇切道:“那些姑娘以聲色娛人,原本也是生計所迫,往往被人視作玩物,可她們畢竟也都是父母的女兒,兄弟的姐妹,我陳東實不忍見!何況那師師姑娘本是女伎,若是當著她的麵欣賞舞樂,我總覺得這是在輕薄於她!”

  趙元奴聞聽此言,心下感佩不已,不過她嘴上卻說道:“兄弟我平生就好這一口兒啊!而且,若是我等不請這些姑娘,她們如何維持生計?少陽兄也該想到這一層不是?至於那師師姐姐,那怎會在意這個!而且少陽兄如今少壯鰥居,十丈紅塵的汴京城裏滿目都是衣香鬢影,你打熬得住嗎?”

  說出這話時,趙元奴的臉頰上已不覺有些緋紅,陳東赧顏一笑道:“嗬嗬,我知道有不近情理之處,還望兄弟體諒!你我若是顧及她們沒生意做,便去體恤一番,那還不如直接把錢賞給她們!何況我們才有幾個錢,如何拔生救苦那如許多?若是普天之下沒有了這等聲色娛人的姑娘,沒有了這等賣笑生意,我陳東才滿意!若想真有這麽一天,也隻有天下讀書人踐履聖賢之道,從我陳東做起,而非隻說不做!至於說我是否打熬得住,那就在修為的高低了!”

  趙元奴不想再戲弄陳東了,於是拍拍陳東的肩膀道:“好吧,兄弟明白少陽兄的一片苦心了!我趙廉果然沒有看錯人,少陽兄當真是一位仁人愛物的賢良君子!那樂舞就不要了,走,咱們去猜謎玩!兄弟肚子裏好多謎語呢,今日我就在酒桌上做個令官!”

  酒桌上的把戲是趙元奴最貫通、最拿手的,她有意靠著猜謎考察一下陳東的機智,於是首先給陳東出題道:“一字十八口,一字口十八,十八中有口,口中有十八。來,少陽兄猜一猜,這分別是哪四個字?”

  陳東腆然一笑,略一思忖道:“杏,呆,束,困。”

  “不錯!量體裁衣,打一成語。少陽兄再猜!”

  陳東又一尋思,微笑道:“以身作則!”

  “不錯!愚公之家,打一成語。少陽兄再猜!”

  “開門見山!”

  “表弟,你怎麽隻為難人家少陽啊!你又不好意思‘開門見山’,不如出幾個難的,困一困我們這些呆的!”崔念月笑道。

  “是啊,既然少陽兄已經‘以身作則’,那也說兩個我們身邊的,讓我們也樂一樂!”師師笑道。

  “好吧!那就為難一下兩位閨彥!”趙元奴俏皮地翻了翻眼瞼,“彎彎曲曲一條龍,口抹胭脂一點紅。騰雲駕霧在房中,氣死許多小飛蟲。來,師師姐姐先猜一猜!”

  師師聽完“氣死”一句,覺得殊為可樂,當即放聲大笑起來,乃至不免有些岔了氣,忙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支撐在桌子上。一眾人見她居然如此捧腹大笑,著實有些蹊蹺,一時皆被感染,也都跟著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