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五節(中) 盡興而歸
作者:周明河      更新:2020-11-13 01:55      字數:2449
  三月十六日(戊戌)是武科舉行殿試的日子,地點位於皇城內的集英殿。

  包括馬擴、嘉王趙楷(生母是已經過世的王貴妃)的省試中第的考生共計七百八十三人,他們都已通過省試(類似文科的會試),將被徽宗賜予一等的“及第出身”與二等的“同出身”,此外還有“上舍出身”的特等身份。此次殿試無非是走走過場,最終的目的還是要讓這些考生變成名義上的“天子門生”,以便於將來為君主效忠。

  經過一番象征性的考較弓馬武藝及兵法對策,殿試就正式結束了,接下來就是等待放榜的日子了。考官們摸不透徽宗的心思,但拍馬屁總不會有錯,所以在榜單初稿中將嘉王“唱名第一”,而將馬擴列為了第二。

  徽宗在過目榜單時,不由欣喜道:“楷兒與構兒皆是武勇之輩,來日定可成為朝廷的虎臣!當然,構兒年紀還小,若是他參加了這一科,唱名第一倒還算名至實歸,至於楷兒,還是委屈他做個第二吧!雖說舉賢不避親,可朕心裏還沒糊塗!”

  徽宗於是將嘉王與馬擴的名次做了調換,不過為了獎勵兒子,徽宗在不久後便將嘉王晉封為鄆王,封地擴大了一倍,並由節度使拜為太傅。由於馬擴的表現實在出色,徽宗特授予他“上舍出身”及承節郎的武官之銜,並在放榜後依例召見了前三甲,賞賜了禦酒。

  按照朝廷使用武官的定例,州一級的武學教諭之職須由州都監兼任,或由上舍出身的武舉擔任,所以馬擴年紀輕輕就被分配做了京西北路武學教諭,上任地點位於西京洛陽。

  禦酒賜過之後,劉錡兌現承諾,便於一天晚上將馬擴請到了豐樂樓。待馬擴入席之後,見來客隻有劉錡一人,便納悶道:“怎麽不見三嫂?太學的劉家兄弟呢?”

  “劉家兄弟”說的是劉子羽和劉子翬,他們的父親劉韚曾在渭州任地方官,所以劉家兄弟兒時得以與劉錡、馬擴等人就讀於一處,因而有了同窗之誼。劉子翬好學不倦,是一個讀書種子,文才出眾的劉子羽頗好武事,所以與劉錡、馬擴甚是投緣,可宋朝畢竟重文輕武,他也隻得遵從父命與兄弟一起到了太學。

  “劉家兄弟今日不便前來,改日咱們另擺一桌吧!至於你嫂子,忙著在家帶孩子呢,過幾日你再到我家裏,咱們舉辦一回家宴!”劉錡暗笑道。

  馬擴看了看桌上的擺設,詫異道:“三哥,那是不是還有誰來?”

  “嗬嗬,你猜猜是何貴客?”

  馬擴想了一會兒,眼中放出光彩道:“不會是大哥、二哥來京了吧?”

  馬擴話音剛落,一個身披紅色鬥篷、麵部捂得嚴實的身影兒進了雅間,待那人揭去鬥篷之後,馬擴不禁訝然道:“李姐姐!”

  師師入了席,笑意盈盈道:“聽聞說子充中了武狀元,而且聽四廂說子充在一年時間裏竟然連過州試、省試、殿試三關,實在可喜可賀!上次你救小女子一命的恩情還未回報呢,今日就一並謝了吧!今晚的酒錢就算我的了!”

  “姐姐太客氣了,有官家的賞賜已經夠了!”馬擴看著劉錡似有些尷尬地一笑。

  原來師師先是從雲兒嘴裏聽聞了馬擴奪魁的事情,又聽劉錡說將要在豐樂樓為馬擴慶賀,於是便與劉錡商議自己能否到場祝賀。劉錡曉得此事定然瞞不住官家,不過馬擴確實救了師師一命,師師當麵謝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此便同意了師師前來參加賀宴。除此之外,師師還讓郭家姐妹與雲兒、小芙另起了一桌,劉忠等人又起了一桌,既是感謝大家的護衛,也是大家同樂的意思。

  在師師這位絕世佳人麵前,馬擴顯得非常靦腆,不過善解人意的師師為了活躍氣氛,便手執檀板唱了幾曲慷慨悲壯的軍歌,其中一首是千古傳唱的《詩經·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還有一首是後漢時傳盛不衰的《馬踏燕然》:

  披鐵甲兮,挎長刀。

  與子征戰兮,路漫長。

  同敵愾兮,共死生。

  與子征戰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兒。

  與子征戰兮,歌無畏。

  師師的歌喉婉轉清越,雖沒有男子的粗獷豪邁,卻別有一番意氣奮揚之感,從女子口中如此深情唱出,倒讓劉錡與馬擴兩個男子驀地激動起來!

  “姐姐唱得這樣好,那俺也獻醜了,就為大家歌一曲大唐戰歌《秦王破陣樂》吧!祈願我朝再振漢唐雄風!”馬擴起身拱手道。

  劉錡與師師鼓掌歡迎,師師揚手道:“你先把聲調告訴我,我給你用檀板伴奏!”

  馬擴便簡單跟師師說了一下,二人準備就緒後,隻聽馬擴輕咳了兩下,便壯懷激烈地歌道: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

  天威直卷玉門塞,萬裏胡人盡漢歌!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主聖開昌曆,臣忠奉大猷;

  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

  馬擴唱罷,二人祝酒為謝,飲畢,劉錡拍著馬擴的臂膀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爭戰幾人回!雖說沙場凶險異常,可多少英雄男兒卻是那樣義無反顧,那樣渴望沙場建功!子充,你說這是為什麽?難得隻是為了一刀一槍搏個功名、好封妻蔭子嗎?”

  馬擴想了一下,道:“我等作為孔孟之徒,首先當問為何而戰?若是敵國入侵,難道男兒要畏死嗎?若是我方無理挑釁,則戰之無益,亦折損我華夏正朔、禮儀之邦的聖名!世間很多人貪戀功名富貴,自然不在意是否順乎正道,可人君不可不慎!”

  “子充說得對,若是為求天下安定、家國存續、百姓安樂而戰,則雖死亦榮,為滿足一己之私而戰,雖勝亦不可取!偏世間有些君王好大喜功、窮兵黷武,驅兵將、驅萬民為之赴死,‘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真是倒行逆施!”師師滿麵酡紅道。

  師師如此直言不諱,劉錡與馬擴這兩個忠臣孝子有些害怕了,劉錡趕緊轉移話題道:“如今已入多事之秋,來日或恐正是男兒報效朝廷、建功立業之時,子充英雄了得,將來成就定然在為兄之上啊!”

  “嗬嗬,三哥過譽了!三哥自來就以智慮超凡而得伯父器重,將來必是大將之才,我馬子充不過是一介武夫,隻望將來能在三哥帳下做個副將就好了!”

  “好啊,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我李師師就等著看你們兄弟高奏凱歌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