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三節 四廂美差(上)
作者:周明河      更新:2020-11-13 01:55      字數:2890
  “官家,已經五更了,天快亮了,早朝的時間快到了!”張迪突然敲了門說道。

  “嗯,知道了!”徽宗應道。

  徽宗已經養成了每日早起上朝的習慣,師師卻懶得動彈,於是躺在床上繼續裝睡,徽宗忍不住瞅了她幾眼,那模樣真是嬌憨極了。在兩個宮女幫徽宗穿戴整齊之後,徽宗又微笑著來到師師床前,晃了晃師師,道:“從今日起,賢卿就是朕的人了,醉杏樓內外將由皇城司接管,以保萬全!賢卿有事找朕,先跟張迪知會一聲就好了,千萬不要客氣!”

  師師向外翻了個身,可愛地眨眨眼道:“曉得了,官家去上朝吧,國事為重,小女子的事勿要放在心上!”

  “嗬嗬,那怎麽行!”徽宗情不自禁地湊近師師,朝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便帶著一臉的滿足轉身離去。

  師師望著官家離去的背影,想著那猶有餘溫的一夕歡愛,忽而百感交集,再也無法入眠了。

  等到了福寧殿,天色才開始微明,徽宗突然想到了什麽,於是吩咐張迪道:“貴人好靜,醉杏樓的防務以內鬆外緊為宜,院子裏隻留幾個人盯住廚房、出入就行,且記不可老在貴人眼前晃悠!貴人若有什麽不滿,朕拿你是問!”

  張迪答應著去了,按照官家的指示,張迪派了幾十個人每日三班倒,將醉杏樓周遭圍住,不過為了避人耳目,這些人都換上了便裝,而且或坐或走都沒有一定的姿勢。師師在樓裏麵確實沒有發現太多的異常,沒有什麽不便和束縛,所以還過得去,隻是她明白從今以後也許再也沒有其他客人上門了,一些朋友也不再敢輕易登門。

  兩天以後,雲兒從外麵回來,悄悄地對師師說道:“如今我出去,後麵都跟著兩個宮裏的人,也是奇怪了,如今好像滿汴京的人都認識我了,我每到一處,就看見大夥在那裏對我指指點點,還不時竊竊私語!我去買東西,人家看我的眼神也很怪異,看得我身上老大不舒服!我回家去,他們也跟我到家裏,小芙、廚娘她們也是這個處境。娘,你說這以後可怎麽辦?還有咱們家外麵每天守著二十多個漢子,誰經過都要盯著他們看幾眼,實在是太惹眼了!”

  “好!我看著也不順眼!”師師顯得氣呼呼的,“我去跟張押班說說,家裏有幾個內官,也挺讓人別扭的!務必一並打發走了才好!”

  師師便去找張迪說了,張迪於是讓廚娘們不再插手外出買菜的事情,隻管在家裏做就好了;對於雲兒、小芙等人,也不再直接緊跟著,換成了遠遠地跟著。外麵的那些人也不在醉杏樓四周守衛了,而是在金水河上靠南岸泊了一條遊船,每天開始不間斷地派出四五個人輪番巡視,若有突發情形,就可以呼叫遊船上的人過來幫忙。

  不過院子裏的那幾個內官還是依然如故,師師便去對張迪說道:“張禦侍,你們皇城司裏就沒有一些身手出眾的女子嗎?”

  張迪詭秘地一笑道:“有倒是有,隻是不歸咱管,暫時不好驚動!”

  “那何時可以驚動?”

  “這個嘛,需要請官家定奪!”

  這點小事居然也要驚動官家?師師隻好忍住沒再聲張。

  官家與師師的事情被傳得滿城風雨,鄭皇後曉得,若是不在此時做點什麽,將來史書上就無法交代過去,何況本朝後宮家法嚴肅,後妃每多賢德之人,若是她鄭氏不能承繼優良家風,那又怎能向列祖列宗交代?

  可是鄭皇後也明白,官家是鐵了心了,若是直言強諫,說不定就會撕破臉,到時就算自己的皇後之位保得住,家人多半也會遭殃,像父親的官爵恐怕就要被消減。鄭皇後很在乎個人及家族的得失,但又想博得一個賢良的美名,思來想去,就想到一個折中的法子。

  鄭皇後先是找來了喬貴妃,呼著她的名字、拉著她的手親切地問詢道:“夢雲,你自小進了宮就跟在我身邊,咱們如今是姐妹,更不該外道,你且說說,官家如今唱這麽一出,咱們該如何是好?”

  喬貴妃深深一揖,道:“此事隻要聖人拿定了主意,讓夢雲赴湯蹈火,也絕無二話!”

  “哎呀,哪裏就要死要活的!我這不是也方寸大亂了嘛!如今你既已尊為貴妃娘子,這後宮裏頭就咱們兩個地位最為尊崇,也最是親近,所以我才找你來出出主意!你說說,你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

  喬貴妃想了一會兒,隻得道:“官家定然是鐵了心了,而且事先也必是跟朝臣們通了聲氣,唉,恕臣妾直言,如今這朝堂之上,真是無半個賢良君子了!”

  鄭皇後怔了半天,方嗔怒道:“定然是那姓蔡的慫恿的,這對父子啊,最不識大體!早幾年蠱惑官家不斷充實後宮,如今這宮裏宮外當差的宮人已多達萬人,靡費錢糧無數,這還不算完,眼下又使這個壞……可他們畢竟羽翼已成,咱們拿他們也沒辦法,何況他們把個官家都給弄得五迷三道的!不瞞你說,如今我就指望著桓哥兒能正派些,多親近些君子,將來也好除一除這朝廷上的汙穢之氣!”

  “那這麽說聖人是不打算進勸諫之責了?”

  “不是不盡,是盡了也無用,反惹一身臊!”鄭皇後挺了挺身子,“依我看,咱們就別費事直諫了,索性來它個閉門不納!”

  “聖人的意思是?”喬貴妃湊近了,“是把宮門禁閉,不讓官家進來嗎?”

  “對,以此表明咱們的心跡!”

  “那要閉到何時?”

  “自然是閉到他不再出宮去!”鄭皇後朝東指了指,“我估摸著官家不久之後就會讓那個女子入宮的,那個女子也定然貪戀富貴,沒有不巴望著早日入宮的道理!到時咱們就順勢下了這個台階!”

  “好!”喬貴妃欲言又止,“不過臣妾倒是聽韋妹妹家的九哥兒說,說那女子心誌不同於一般女子,說不定不想入宮呢!”

  “是嗎?這樣下賤的女子還有不想入宮的道理?”鄭皇後急得站起身來踱了幾步,忽而回身道,“我看八成是那女子自作清高,故意抬高身價吧,想一入宮就讓官家給她個嬪妃做做吧!”

  “聖人見的是,臣妾愚陋了!”

  兩人商議既定,又跟其他嬪妃各自通了些聲氣,於是開始各自緊閉宮門對徽宗不納以示抗議。劉雲屏等少數派見宮裏大勢已成,不敢不照做,於是一時之間後宮裏的娘子們都給徽宗預備了閉門羹吃。

  徽宗在屢屢吃了閉門羹後,心裏既好氣又好笑,他知道自己的劉淑妃是迫於無奈,於是故意以口諭前去威嚇劉淑妃,如此一來就給了劉淑妃台階下,讓她在一段時期裏得了徽宗後宮的專寵,總算是懷了孕。鄭皇後本來就隻為自己的聲名著想,所以也就沒有故意為難少不更事的劉淑妃,眾人見劉淑妃無事,也就慢慢開了宮門,隻有為首的那幾位依然如故。

  不過徽宗頭疼的還是汴京街頭的流言蜚語,本來他是想靠著恐嚇來讓大家閉嘴,可沒想到東京百姓根本不吃這一套,背地裏議論得更凶了,有甚者居然添油加醋地說些敗壞師師清譽的謠言。為正視聽,按照張迪的建議,徽宗在接到皇城司的有關奏報後,盛怒之下便召見了開封府知府,要他與皇城司人員做好接洽。

  此後的一段日子裏,皇城司的察子傾巢而出,連其他皇城司人員也喬裝改扮,加入了暗查的行列,凡有傳播官家與師師風流韻事的百姓,一經發現就被扭送到開封府大牢,視情節輕重關押數日不等。不過為了邀功,加上很多皇城司人員不加細察,很多人根本就是冤枉的;一時之間,汙濁不堪的開封府大牢裏開始人滿為患,在裏麵還得不到像樣的吃食,被羈押的人開始叫苦連天!開封府的獄卒倒是乘機撈了一把,很多人由於疏通了關係,破費了些資財,得以少關了幾天。

  此舉果然立竿見影,才半個月功夫,東京百姓不僅不敢議論徽宗的閑話了,甚至連一般的竊竊私語、交頭接耳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