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城樓之上站著個絳紫色輕薄宮裝的女子，青絲鬆鬆挽起來垂至腰間，隻留一支累絲嵌寶石金簪做裝飾，雪膚如凝脂，白玉耳垂下墜著殷紅石榴籽大小的耳墜子。妝容嫵媚點絳唇，眉如青黛，淺紅色胭脂將上翹的狐狸狀眼尾細細勾勒拉長。

  今兒風大，她穿得很少站得高在城牆邊上往宮內看，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發絲在半空中吹起來又下去。裙擺被風吹得呼啦啦響她也不在意，目光一直停在燕玉郡主身上。

  身後丫鬟懷裏抱著雪白披風，顯然已經習慣自家主子的行為，默默等了很久才上前一步輕輕將外衣搭在了宮裝女子身上，觸到對方觸感冰涼的肌膚後指尖微微一顫：

  “娘娘，仔細身子。”

  ……

  這頭王公公在前麵繼續帶路，大氣不敢出，他心下有些惴惴不安，追了兩步試探道：“王爺，可是心中有應對的法子了？”

  姒鬱眉心一折，他壓了壓太陽穴緩解那種時不時的脹痛感，心裏戾氣迅速漫上心頭。

  王公公周身一顫頓時噤聲了。

  走了一段路後很快到了皇帝寢宮，兩隊帶刀侍衛候在門前，戒備森嚴整齊排列，為首的那個長劍出鞘，橫攔在王公公身前，看清他身後姒鬱後收劍躬身。

  他沉聲：“皇上已經等候多時了，王爺請進。”

  姒鬱抬腳，玄色麵具下眉眼沉沉壓下來。

  寢殿內寂靜無聲，滿目明黃，像是許久沒進過陽光的樣子，遮光的帷幔拉的嚴實，盤龍柱精致蜿蜒向上。

  沒有任何服侍的人，來之前姒鬱就聽說皇上病體不適，一氣之下趕走了所有殿中伺候的侍女，一茶杯摔走了所有禦醫院太醫。

  空氣中有種掩也掩不住的潮濕塵灰味混著沉悶壓抑龍涎香，姒鬱微微皺眉，無聲無息立在床榻外，斂下烏黑華麗睫羽：

  “臣給皇上請安。”

  一道蒼老聲音自深厚帳慢中響起，說話的人喉嚨像受到什麽尖銳的刺傷，磨損得十分嚴重，即使他盡力裝作無恙的樣子還是無濟於事：

  “愛卿如今跪也不願跪了嗎？”

  姒鬱眼裏飛快閃過厭惡，他低咳一聲恢複原本的聲音，清麗溫和從善如流：“臣知罪。”

  對方聽見他聲音怔然了一會，良久幽幽：“朕替你修京城那座府邸築朱紅高牆給你黃金萬兩，不是讓你金屋藏嬌的，愛卿。”

  他後兩個字帶一種令人作嘔的曖昧，像一條陰冷長蛇吐著蛇信子繞上了姒鬱肩頭在他耳畔“嘶嘶”。

  姒鬱無視他的話，立在原地無喜無悲：“皇上中了劇毒，還有心情拿臣開玩笑。”

  帳中人一直不肯露麵，啞聲笑，不懷好意：“這些年水患外敵愛卿都替朕攔著了，區區一個謀反罷了，他還能翻出天來？”

  他說完便急促一咳，不同於李玠的程度而是要把肺生生從中胸膛裏咳出來，還混著渾濁的痰音。這頓咳嗽仿佛沒完沒了，好一陣子才平緩下來，然後是劇烈的喘息。

  他接著緩慢一點一點從喉嚨裏擠出恨意來：“李玠，朕要他死。”

  短短兩天之內，那種深入肺腑的毒藥已經將他的身體蠶食了個七七八八，但就是吊著他的命，這樣惡毒又似曾相識的手法讓他一瞬間就猜到主謀。

  姒鬱低下頭，唇角挑起一點諷笑，隱在玄色麵具之下看不真切。

  他柔聲：“臣領旨。”

  “太後到朕跟前說了好幾次燕玉的婚事，賜婚的聖旨已經擬好了，人你若是不想要找個由頭攆出府，朕不會管。”

  帳中又傳來一陣壓抑的嘶啞咳嗽，緩了好一會兒才對方才接著陰鬱道：“就看愛卿攔不攔得住這道聖旨了。”

  姒鬱從殿內出來，王公公殷切看著，兩側侍衛將他一舉一動盯得很緊。想到什麽姒鬱腳尖一轉，玄色衣角上金紋閃現，他和對方擦身而過的時候突然聲音沉沉惡意道：“皇帝讓你明日直接去太後宮裏伺候。”

  王公公小腿肚子一顫，整個人軟了下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對著殿內無辜哀叫：“皇上，老奴在跟前伺候了這麽多年，忠心日月可鑒啊！”

  “皇上！”

  他身後本來有人想伸手去攙，為首的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淡淡看了一眼，頓時那幾隻手就收回來了。

  姒鬱伸手壓了壓太陽穴，口鼻中那種惡心至極的腐爛味道揮之不去，哭叫的聲音更是讓他煩不勝煩，他低低吐了口氣，開始頻繁轉動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忍住了內心想要殺人的暴虐思想。

  嘖，隻有阿照身上是香的。

  ……

  秦府來了位貴客。

  秦照照和秦慈月剛一隻腳邁上去主屋的路秦照照就十分眼尖地看見什麽，她迅速側身警惕藏在秦慈月身後，壓低聲音：“兄長，就是那和尚，他要我出家。”

  她躲得快，人家眼睛更快，隔著老遠一段距離就停下來打了個佛偈。

  清一大師衝畢恭畢敬跟在身旁的秦肅微微一笑：

  “阿彌陀佛，貧僧要找的人來了。”

  秦慈月提溜著秦照照的領子把她從自己身後強行拉出來，神色無語：“你想太多了，佛家收徒講究一個慧根，你這樣的頂多做個寺前掃地丫頭。”

  不情不願被拖出來完全暴露在清一視線中的秦照照：“……”

  她暗暗吐槽，真被抓去當和尚了有你哭的。這才把視線轉回清一身上。

  他跟上次見麵的時候沒什麽差別，仙風道骨兩袖飄飄，很年輕的樣子，一串棕黑色佛珠鬆鬆掛在在虎口處。

  秦肅一看見秦照照那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一見到這丫頭他就是沒胡子都被氣得吹胡子瞪眼，想起來前幾日京城漫天飛的謠言到底忍了忍，沒好氣：“清一大師有話要說。”

  秦照照狐疑地上下打量秦大爺，想著他不是自從知道這和尚要她昄依佛門氣得破口大罵以後再也不會去上香嗎，這就好了？

  還有，不會這人還不死心，一直追到家裏還是想讓她吃齋念佛吧。

  想到這兒秦照照一哆嗦猛然搖了搖頭。

  門都沒有。

  秦大爺被她一看陡然有點心虛，大約突然想起來自己“以後看見一個和尚罵一個”這樣的氣話，於是咳了聲清了清嗓子，轉回來和藹慈祥：“大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