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俏聽見聲音愕然回頭，看見神色焦急的秦照照幾乎是朝她撲過來，還顧不上奇怪腰間巨大的推力就讓她站立不穩向後仰去。

  糟糕，身後是秋心湖。

  秦照照眼疾手快也隻拉住萬俏一截腰帶，她來不及思考一手抓住假山上藤蔓反手一拽向前把人推了一把，整個人半懸空在湖邊剛想借力上去腳底打滑手裏藤蔓應聲而斷。

  秦照照：“……”

  完蛋，她不太會遊泳。

  掉下去的幾秒她聽見上麵那姑娘聲嘶力竭的喊叫聲，電光石火間她陡然想起來被她忘記的另一件事情。

  原本這長公主府秋宴，是死了兩個人的。

  除了宋遠安還有一個小官員的二女兒溺水身亡，隻是人微言輕再加上宋遠安身份奪去了絕大部分關注，因此沒人提。

  下一秒秦照照墜入冰冷的湖水裏，她屏住呼吸努力讓全身放鬆，心裏的恐懼漫過了頭頂。

  上輩子她也不會遊泳，這東西姒鬱教過，但教著教著事情就往奇怪的地方發展，後來姒鬱拿她沒辦法，笑著刮刮她鼻頭，低歎一口氣寵溺說算了算了，阿照學不會就算了。

  水下閉氣根本不能堅持多久，秦照照恍惚間覺得身子越來越沉，口鼻逐漸開始被窒息的感覺包裹，她一開始就沒掙紮，一路下沉再下沉。

  身子越來越重但腦子在冰涼湖水的刺激下竟然格外清醒，秦照照開始漫無邊際地想，死了就死了，反正死過一次了，宋遠安和那個前世溺水的姑娘如果都能救回來也不枉她重生一回。

  更重要的是，她實在不知道怎麽麵對姒鬱。

  秦照照突然想到什麽，猛然一怔。

  不對，不是那碗銀耳湯，她剛看見那碗是被長公主身邊近人親自端過去的。平陽再怎麽大意也不至於略過宋家人的試毒，如果一旦出事她怎麽也逃不了幹係，況且她一向以心細出名斷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一開始她就錯了，先入為主想著宋遠安在哪裏喝得湯就應該是什麽人下的手，問題是這案子到最後不了了之，誰也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誰。

  秦照照開始劇烈掙紮起來，但手和腳都開始不聽使喚，實在沒有力氣，她眼睛酸澀在頃刻失去了所有力氣。

  從來沒有過的絕望頓時像細絲一樣將她嚴嚴實實包裹，她長了張嘴口裏立刻灌進了刺骨的湖水。

  真遺憾。

  秦照照模模糊糊地想。

  她仿佛出現幻覺，聽見好大的水聲眼前晃過大片鋪開的白。然後熟悉的檀木沉香溶在水裏的清香散開來，將她狠狠擁抱。

  那是一個溫暖得讓人想落淚的，無比安心的擁抱。

  秦照照心一鬆，閉上了眼。

  秋心湖邊。

  萬俏緊張地捏著裙角踮起腳尖往湖裏看，聲音帶著哭腔：“秦三姑娘是為了救我才掉下去的，嗚嗚嗚……怎麽還不上來……”

  平陽公主比萬俏還失態，幾乎是知道秦照照落水姒鬱跳下去的一瞬間她就從主座上騰地站了起來，語調尖利動作激動：“愣著做什麽，都給本宮下去救人，萬一姒鬱和秦家姑娘出了事你們擔待得起嗎？”

  宋遠安原本趴在桌上打瞌睡，模模糊糊聽見秦照照的名字又聽見落水，他一個激靈瞌睡全跑了，撐著桌麵就站起來下意識往秦照照的位置看了一眼，沒見著人頓時就急了。

  “不三不四，跟小爺走。”

  那架勢把眾人嚇了一跳，但人命關天的事自然重要，這時候也沒人管宋遠安是不是失禮，一群人便浩浩蕩蕩跟去了秋心湖。

  好在一點都沒耽誤地叫人下去撈人，現下所有賓客都聚集在秋心湖另一邊，長公主府的侍衛下去了一批又一批，頓時四周就熱鬧起來。

  但小半柱香時間過去了，湖麵沒動靜，下去的侍衛也沒找到人。他們一堆人圍在湖邊，嘈雜又吵鬧亂成一鍋粥，府裏的醫師也匆匆趕來了，一邊擦額頭上的汗一邊探頭觀望。

  宋遠安擼起袖子就要往湖裏衝，他氣得狠了口不擇言：“今日要是秦照照出了事小爺我偏把這湖裏的水放幹不可，你，你，說你呢，還不給小爺下去救人。”

  萬俏都快哭出來了，她頻頻往湖中央看：“怎麽還沒動靜。”

  不三不四從湖裏冒出頭來，對視一眼神色凝重向岸上宋遠安搖了搖頭。

  這湖大且深，範圍太大，救人難度也大，隻能看最先趕到的那位公子能不能把人救上來。

  戶部侍郎家的兒子眼尖瞧見什麽，急急道：“快看那兒。”

  湖麵開始泛漣漪，姒鬱很快半托著秦照照從水裏往岸邊靠，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他不過幾個瞬息就來到了岸邊，然後抬腳上岸。

  姒鬱從水中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有一瞬間的愣怔。

  姒鬱身後是清冷碧色湖水，往上是雕琢假山真假花木，最後是蒼藍色沉沉天空。而他白衣如堆雪，精致五官乃至烏黑長睫悉數被水浸濕，蒼白而嫵媚。

  額間濕發被他盡數後撥，露出光潔飽滿的整個額頭，素日溫柔清麗的五官一瞬間像被湖底水妖附體，無端沾了截然不符合他氣質的綺麗。

  天光水色難及人半分。

  還是宋遠安首先回過神，他目光落在姒鬱懷裏不省人事的秦照照身上差點沒嚇暈過去，怒道：“都他媽看著幹什麽，下去幫忙啊！”

  平陽也有一瞬間的失神，她盯著姒鬱那張臉眼皮陡然一跳。

  姒鬱一手穿過秦照照腿彎穩穩當當抱著她，臉色白得幾乎清透，細看就能發現幾乎是毫無血色，他將秦照照遞給衝下來的宋遠安，聲音微不可聞：“有勞。”

  宋遠安接過濕噠噠的秦照照，恍惚看見姒鬱胸口有血色，他原本急匆匆地要找醫師，最後不情願地說了一句：“多謝，你也去換個衣服。”

  姒鬱伸手捂住左胸口，稍稍低頭，果然看見一片暈開的血色，他接過趕來的裘九遞來的外袍將自己整個攏住，沒忍住右手握拳遮在唇邊隱忍地低咳了一聲。

  很快姒鬱周邊圍了很多人，裘九幫他驅散開，低聲詢問：“公子，可是回府？”

  姒鬱有些吃力地抬頭向秦照照落水的地方看了一眼，神色帶了幾分涼意和森然：“去找找。”說完像是實在受不住了，他躬下身子低喘了口氣，額間冒出細密冷汗：“你……留下，讓葉池隨我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