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終歸一抔黃土半生荒唐

  說著，趙蕩開心的張開了手臂，寺人拿著袞服一一為趙蕩穿上，上衣，下裙，護當，大氅。

  最後，不待寺人示意，趙蕩便開心的坐下，等著寺人為他戴上發冠。

  趙蕩的眼神一直望著門外的雨幕，渾濁的眼神逐漸變得清亮起來，他仿佛穿越了時間，回到了幾十年前，他第一次被赦封恭王，在趙榮的宮裏換上這身嶄新的袞服。

  那時候，為他更衣的，也是老盧。

  那時候，站在他身後的，是那個溫潤如玉的男人。

  趙蕩望著門外，臉上掛著純真的笑容，滿臉褶皺。

  “恭王殿下，恭王殿下。”

  盧公公小聲叫著，趙蕩愣愣的回過神來，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不見。

  他沉默了一會兒，示意盧公公攙扶他站起身來，朝著門外走去。

  “今年的收成怎麽樣？”

  走了一會兒，趙蕩低聲問道。

  “回恭王殿下的話，今年雨水足，應是個豐年。”

  盧公公說完，抽了抽鼻子。

  趙蕩扶著欄杆，選了個廊亭坐下，聞言點了點頭，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皇兄能少操點兒心，多睡一會兒了。”

  “老盧啊，你總說皇兄對孤不好，那是你不了解皇兄。”趙蕩眼神有些迷離，他抓著盧公公的手掌，聲音輕慢，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

  “皇兄是個好人。皇兄不想當皇帝的，隻是迫於無奈，不得不當了皇帝。皇兄登基當天就問過我。他問我‘朕封你為恭王，你想留在長安參政還是想出去遊曆天下？朕都依你。這座皇宮鎖住朕一個人就夠了，朕私心裏希望你能四處去看看，算是代朕四處走走，四處看看，看看咱們大秦這大好河山。’。老盧啊，你不知道，本王是第一個得新皇召見的。哈哈……”

  “皇兄這麽說了，本王能怎麽樣，本王看皇兄可憐，便答應皇兄四處走走看看，遇到什麽好吃的好玩兒的，寫信給他講。皇兄還不放心本王，給本王派了一大堆的護衛不說，還硬要把他的私印塞給本王。讓本王代他巡視天下，見到本王如見皇兄他本人。”

  “本王那天與皇兄在宮裏說了一晚上的話，天都亮了，皇兄還是抓著我的手，不讓我走。本王看出皇兄眼裏的不舍，便灑然一笑，瀟灑出了宮。”

  說著，趙蕩在身上摸索起來。

  “殿下？”

  “皇兄的私印呢？皇兄給本王的私印呢？老盧，你看著皇兄給本王的私印了嗎？那是皇帝的私印，可不能弄丟了。你快給本王找找。”

  盧公公看一眼有些慌亂的趙蕩，看著他睜的大大的孔洞無神的雙眼，心中一驚，趕忙從懷裏掏出一方私印遞了過去。

  “這兒呢這兒呢，殿下，您讓奴婢收著的，您怎麽忘了？”

  趙蕩摸索著，拿起私印，摸到了私印上的龍雕，這才放下心來，

  “哦？是嗎？我忘了。還是你收著吧，你收著吧，本王上次把皇兄的私印就弄丟了一次了。你收著吧，收好了，別丟了啊。”

  盧公公接過私印放在一旁，麵露悲切。

  “去年嶺南那個混賬東西謊報稅賦，害的皇兄擔驚受怕了一年，今年怎麽樣？他老實了嗎？”

  “你怎麽不說話啊？是還沒有消息傳過來嗎？還是怎麽回事兒？他起兵造反了？”

  “哼，本王早就看出來他就是個鷹視狼顧的東西，皇兄就是不聽我的。”

  “這事兒你先別告訴皇兄，本王看看能不能解決了。皇兄每天那麽多事兒，夠心煩的了。”

  “聽說趙玨侄兒還在跟著蕭規那個老匹夫？哼，那個老匹夫整日就知道給皇兄添堵，忒不是個東西。趙玨真是糊塗。不懂事兒，整天就知道氣皇兄。”

  “還有趙玨侄兒。聽說生了侄孫是嗎？他才多大的人，就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皇兄就是太仁慈了。”

  “侄孫叫什麽？皇兄取名了嗎？”

  “老盧，咱們回京。本王得見見寶貝侄孫。可不能讓侄孫跟這兩個侄兒學。”

  “對了。老盧，你準備點兒禮物。”

  “算了，本王親自去挑吧。”

  說著，趙蕩急吼吼地站起身來，就要離開。

  “殿下！”

  盧公公帶著哭腔喊道，順手攙扶住險些跌倒的趙蕩。

  “本王怎麽看不見了？老盧。怎麽回事兒？本王怎麽看不見了！！！”

  趙蕩有些慌了，他胡亂的摸索著，終於摸到了盧公公的手，一把抓住，語氣焦急的喊道

  “快！快帶本王回京！這幫子逆賊給本王下毒！快！皇兄也危險了！”

  “不行。本王看不見了，帶著本王也是個累贅，隻會拖慢速度。”

  “老盧，你快點兒，去牽匹馬來，快馬加鞭進京提醒皇兄。”

  “快去啊！去啊！”

  趙蕩沒有感受到盧公公的動作，焦急的催促著，雙手推著盧公公。

  “殿下！！！”

  盧公公帶著哭腔高聲喊道

  “殿下！陛下已經駕崩十七年了！！！殿下！”

  這一聲，仿佛一記重錘，重重地擊打在了趙蕩的胸口之上，趙蕩紅潤的臉上血色瞬間褪盡，他慘白著臉色癱坐在那裏。喃喃道

  “已經十七年了？皇兄死了十七年了？”

  “這不可能啊。孤昨天還見著皇兄了呢。”

  驀地，他抬起頭來，斜向上仰視著。臉上浮現出驚喜的神色。

  “皇兄。你來啦。”

  “老盧說你死了十七年了。我就說不可能。昨天咱哥倆還見過麵呢。”

  “皇兄，你是來接我的嗎？”

  “皇兄，我好難受。有人給我下毒。我眼睛看不見了。”

  “皇兄，你快帶我走吧。咱們回京，我眼睛看不見了。”

  “皇兄別走。你帶我走吧皇兄，我往後不亂跑了，再也不亂跑了。皇兄~~~”

  趙蕩伸著手，在空中胡亂的抓著，猛地，他臉上浮現出焦急的神色，一把推開上來攙扶的盧公公，踉蹌著往前跑了一大步。

  “皇兄！”

  趙蕩跌倒在地上，他伸著手，奮力往前伸著，似乎要抓住什麽。

  “殿下！殿下！”

  盧公公趕緊抱起趙蕩。

  “皇兄……”

  趙蕩瞪大了空洞無神的雙眼，臉上血色褪盡，氣若遊絲地喃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