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自古帝王稱孤道寡

  雨並沒有減小的跡象，反而隨著夏日的到來，變得愈發的大了起來。

  趙征一行人紮營的地點已經連續換了三次，從路上轉移到山坡，再到山頂。

  來時的路此時早已化作一片汪洋澤國，分不清道路。不遠處的村子每天都會傳來幾聲房屋倒塌的聲音，另一邊的田畝則變成了魚塘。馬車早已不能用了，在趙征的吩咐下，低調奢華的馬車很快就被禁衛們分割成了一塊塊材料。馬車頂蓋成了遮雨布，馬車車身被劈砍成一條條順從的柴火。

  被隔離出來的侯準與馮寶兩個人已經被迫從村子裏轉移到了另一邊的山上，侯準用村子裏所剩不多的木頭與床板搭建了一個窩棚用來遮風擋雨。

  趙征身邊開始斷斷續續的出現一個又一個的陌生人，這些人禁衛與馮寶都沒有見過，他們冒雨騎馬而來，與趙征做短暫的接觸後，又各自散去。

  姬重隨著趙征一同下了馬車，每日裏拿著潮濕的寶貝在火堆旁小心翼翼地烤幹。趙征曾勸過他幾次，讓他把寫完的書本通過那一個個陌生人手送回去，都被姬重拒絕了。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了七月。

  一大早，趙征披著衣裳站在帳篷門口望著外麵的大雨發呆，此時山下的道路已經變成河床，渾濁的河水順著道路的走勢滾滾而去。

  今年夏日的雨下的格外猛烈，這讓趙征有些擔心，偏偏因山洪的阻隔，他已經與外界斷了聯係。

  七月初三，正是馮寶與侯準隔離完畢的日子。這幾天沒了馮寶在身邊伺候著，讓趙征有些別扭，想著今天馮寶就能回來了，隊伍也能繼續往南南下了，趙征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上午，隔離了十幾天的馮寶與侯準冒著雨趕到營地與眾人匯合。趙征準備繼續往南走，卻被營地內的所有人反對。

  趙征麵對著跪了一地的人，有些無語。

  “就算朕不往南走，此時此地，難不成就在這兒繼續呆著？不要多說了，禁衛抓緊時間收拾東西，午時出發。”

  趙征心意已決，多說無用，眾人悶不吭聲地開始收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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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州。

  時間已經過了午時，躺在龍榻之上的人這才昏昏沉沉地醒來。他先是慢慢的翻了個身，平躺在寬敞的龍榻之上，讓自己舒服一些，然後就這麽躺在龍榻上望著天花板發起了呆。

  “咳咳咳……”

  胸膛處微微起伏，帶動著繡飛龍在天錦被一起一伏，昭示著錦被之下的人還在苟延殘喘著。是不是發出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聲。

  趙蕩病的更重了，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過後，他蠟黃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表情。

  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一縷縷淡淡的煙霧緩慢升騰，那是他最喜歡的熏香，也是他兄長最喜歡的味道。

  自從今年春天以來，趙蕩便開始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不是失眠，而是每當要睡著的時候便會被劇烈的咳嗽驚醒，就這麽一直持續到天微微發亮，才能勉強睡著。

  今天他又做夢了。

  夢裏曾經對他鄙夷不已的兄長，對他關愛有加的趙榮，瞧不起他的弟弟們，都圍繞著他，衝著他微微笑著，伸著手。

  被兄弟姐妹們包圍著，成為真個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對著他微笑，衝著他伸出友善的手，這是他從小便渴望的啊。

  但就在他準備矜持地伸出手搭在兄長手上之時，他猶豫了，接著醒悟過來，這些人，他的兄弟姐妹，早就在十七年前便被一場大火吞噬殆盡了。

  他拚命地擺著手，閉著眼，躲避著兄弟姐妹伸出的手，卻發現無論他躲到哪裏，無論他睜眼還是閉眼，都躲不開微笑著的兄長們。

  就當他拚命地跑啊跑跑啊跑，即將陷入絕望的時候，突然，他醒了過來。

  “嗬嗬嗬……”

  趙蕩盯著房梁笑著，輕笑變成了大笑，繼而引發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聲。

  “哈哈哈哈……咳咳咳…………”

  平複下來後，趙蕩突然感覺鬱結的胸口突然順暢了許多，那是久違的一身輕鬆的感覺。

  趙蕩翻身坐起來，伸出仿佛雞爪子一樣枯瘦的手掌掀開被子，雙腳落在小榻上，微微顫抖著。

  “來人啊，為朕更衣！”

  趙蕩的臉色紅潤，仿若大病初愈。

  有寺人低著頭輕輕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跟在身後的，是捧著銅盆、銅鏡、木梳、毛巾等物的寺人。

  寺人來到趙蕩麵前，微微行禮。

  “好了，不用多禮了、為朕更衣吧！”

  趙蕩一臉和煦的說道。

  寺人心中有些詫異，卻不敢表露出來，先用熱毛巾為趙蕩擦拭著紅潤的臉蛋。偷偷瞟了一眼神采奕奕的趙蕩，心中愈發詫異。

  “唔……外麵還在下雨嗎？”

  趙蕩端坐在那裏，任由寺人手上的熱毛巾輕柔的撫過麵龐，和藹地開口問道。

  “回陛下，雨沒停，還在下著呢。”

  趙蕩微微有些失神，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寺人已經在為他梳理頭發了。

  一頭灰白散亂的頭發，在寺人精心打理之下逐漸變得柔順，抹上頭油，用一根金鑲玉簪挽起，顯得別有一番風采。

  胡須打理起來有些麻煩，不過好在毛巾足夠熱乎，倔強而雜亂的胡須很快變得柔順。

  “給孤換袞服吧、”

  在更衣的時候，趙蕩製止了寺人為他換上皇帝冕服的做法，轉而說道。

  寺人嚇得趕緊跪在了地上。

  趙蕩微微有些失神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寺人，好一會兒，才慢慢挪了兩步，把人扶了起來。

  “你跟著孤這麽多年，最懂孤想要什麽。去吧，去把孤的那件袞服拿來。”

  寺人身子顫了顫，起身後有些悲切地看了一眼趙蕩，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一件有些舊的袞服被帶了過來。

  趙蕩圍繞著袞服轉了兩圈兒，滿意地點了點頭，開懷的笑了起來。

  “就這件兒了。老盧，為孤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