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姬氏

  趙征可不想讓姬重在他的那本寶貝上記錄一筆：開元三年五月十一，帝宿浚縣縣衙，至午時方醒。

  而且也許是壞事兒做多了，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做的是壞事兒，他一直不太想見到姬重。麵對姬重那種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樣子，讓他很不舒服。

  趙征在馮寶的伺候下以史上最快的速度穿衣梳洗完畢，步履匆匆的來到客廳，卻沒有看到姬重的人影。一問之下才知道，姬重去了大牢。正在“采訪”被他關押起來的那三個清官兒。

  趙征抓緊時間抓了兩塊糕點墊墊肚子，給馮寶使了個眼色，馮寶心領神會退了出去。

  過了將近半個小時，才聽到腳步聲。

  “不行不行，小馮公公你不必說了，那晚並非老夫親眼所見，請恕老夫無法記錄。”

  “哎呀老大人，奴婢什麽時候說過謊話，不信你出去打聽打聽，那天那麽多人都在。他們都可以為奴婢佐證的。”

  “四月末，老夫問你陛下何日南下，你便說謊了。”

  “老大人，那不算說謊，那隻是奴婢一時忘了通知您了，況且那時您在記錄小文山書院的盛況，就算通知您，您也無暇他顧啊。”

  “至少老夫可以在記錄完小文山書院的情況後，按圖索驥，再追上來，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空出十數天來無法記錄。況且老夫本就是陛下的史官，記錄的是陛下本人，而非其他。小文山書院的情況老夫本可以等到陛下回朝後再行記錄。”

  兩個人說著，聲音臨近，拐過回廊，便見到了趙征。

  見禮過後，姬重拉過身邊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介紹道

  “陛下，臣已年邁，力有不逮，恐斷了史家之延續，故今鬥膽，攜後輩同隨，他日老臣身死，往陛下照拂一二。”

  姬重這裏說的照拂可不是讓趙征給他開後門之類的意思，姬重記錄了趙征有幾年時間了，雖然一些重大的事件沒有記錄到，比如太原叛亂，比如李柱子反複重傷這些，但他綜合以前記錄的內容，對趙征的性格有所了解，對這些事兒也隱隱有些猜測。趙征有秘密不想讓他記錄，他是知道的。但他是一個十分有經驗的史官，趙征輕易甭想拜托她。而這裏說的照拂，便是希望趙征不要像對待他這樣對待這位後背，這位後輩可沒什麽經驗，趙征隨便耍耍心眼兒，就能擺脫。

  趙征聽了姬重的話，目光投向他身旁。

  “草民姬童，參見陛下。”

  少年郎大大方方地站在那裏，衝著趙征行了一禮。

  “陛下，這是老臣玄孫。”

  趙征點了點頭。順手解下一塊玉佩遞了過去。

  “陛下這是想要賄賂史官嗎？”

  姬童一臉嚴肅，小臉緊繃著，朗聲問道。

  搞得趙征尷尬不已。但也不至於衝著一個小孩兒發脾氣。雖然他也還不滿二十，但滿朝文武上下，包括他自己，沒有人會把他當成一個少年，論心智手段，趙征這位年輕的帝王都表現的想當成熟。

  趙征繼續說道

  “這不是賄賂。這是長者所賜。”

  “長者賜，少者賤者不敢辭。出自禮記·曲禮上。乃一家迂腐之言。草民以為……”

  姬童一臉嚴肅，聲音裏帶著童音，開始長篇大論。

  “好了，陛下所賜，你便收下吧。”

  姬重有些頭痛地打斷了姬童的長篇大論，開口說道。

  姬童停頓了片刻，帶著嬰兒肥的小臉上滿滿的疑惑。他看了看趙征，又仰起頭看向姬重。疑惑地問道

  “可是……”

  “好了！臭小子！收下！”

  姬重加大了聲音嗬斥道。

  姬童閉嘴，雙手接過玉佩，恭敬地行禮，略略翻看後，便收進了懷裏。

  趙征瞧著十分有趣兒。從這短短的接觸可以看出來，姬童是個十分聰慧的小孩兒，看著年紀不大，學識卻很淵博，正處於自我學識與外界認知相互衝突的迷茫期。

  好好調教一番的話，應該會很有趣兒。

  趙征想著。

  “馮寶，你帶著姬童下去吧。”

  趙征吩咐道。

  馮寶領著姬童離開了，客廳裏隻剩下姬重與趙征兩個人。

  “陛下還請見諒。”姬重致歉道“姬童這孩子自幼聰慧，一直被老臣關在府上讀書，失了見識。”

  趙征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對於姬重這一家子，他也有所了解。

  姬重的兒子，是他爺爺趙榮的史官，也就是那個堅守在長安城裏到最後一刻，為世間寫下五姓人累累惡行之人。

  姬重的孫子體弱多病，在姬童生下不久，便去世了。

  大名鼎鼎的姬氏，卻隻有姬重姬童一老一少，與一個老仆。真可謂在滅絕的邊緣瘋狂試探。

  都說隔輩兒親，這姬童與姬重足足隔了兩輩兒，自然是親上加親了。

  從剛剛的一些細節便可以看得出，姬重這個老頭兒一向沉默寡言，跟個幽靈一樣，如非必要，一直安安穩穩當自己的小透明，今天除了開口介紹他這個玄孫外，還特意開口解釋了一番。

  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甚至是理所應當的人情世故，放在姬重身上，就顯得十分特殊了。

  “你打算隨著朕一路南下嗎？”

  趙征越過了姬童的話題，開口問道。

  姬重點了點頭。

  “臣乃陛下的史官，陛下南下，臣隨同在側，理所應當。”

  趙征點了點頭，內心一片哀嚎。

  該來的還是要來，他終究是無法擺脫這個“人形監視器”啊。

  “一路走來，沒什麽特殊的情況發生，倒是到了浚縣之後，發生了許多事情。你剛從大牢過來，應該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有所了解了。期間發生的其他事兒，你可以出去走訪一番，補錄上。放心，不把浚縣的事情做完，朕不會走的。”

  姬重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

  “臣正有此意。”

  “不知陛下準備何時出發。也好讓臣有所準備。”

  這是被馮寶騙出心理陰影來了！

  趙征頗有些頭疼的說道

  “行期未定。且看吧。你放心，朕說出去的話，還能不作數？”

  姬重點了點頭，拱手告辭，一刻不肯多耽誤，這便出門去走訪補錄了。

  然而這件事兒據趙征所知，到了最後，記錄在姬重那本寶貝上的內容也是寥寥無幾少得可憐，而且後麵還備注了一番：非筆者所見，實乃道聽途說得之，或有所疑，不可盡信焉。往後來者以為戒。

  氣得趙征差點兒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