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臣浚縣縣尹孫任，參見陛下。”

  “這不是咱們孫縣尹嘛。”趙征挑著眉頭望著下方的孫任，開始陰陽怪氣

  “朕可受不起這麽大禮，孫縣尹這些大禮還是留著給你那幾個爹行吧。朕受不起。”

  跪在地上的孫任苦笑著，卻不敢依言起身，隻是依舊跪在那裏。

  趙征也不說話，兩個人在雅間沉默了許久，這才又有了動靜。

  “孫任啊孫任，你怎麽就這麽不爭氣！朕還記著你臨任前跟朕吹過的牛，朕還等著看你口中的盛世安康呢，怎麽這才幾年時間，官兒升了不少，年歲大了不少，膽氣怎麽就沒了？朝廷的臉，朕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說到後麵，趙征那股恨鐵不成鋼的勁兒又上來了，他狠狠地甩了甩袖子。

  趙征的確恨鐵不成鋼。但更多的，是心寒。

  孫任他是認識的，孫任也認識他，否則不會在趙征進門的第一時間就嚇得癱倒在地。

  最後一次見到孫任，那時候趙征還沒登基，那時候趙征還是個神經質太原城追風少年，四處惹禍。那時候的孫任胡須頭發還都是黑的。那時候的趙征是在心癢難耐想要看看青樓是個什麽模樣。但他課業繁重，等終於有時間的時候，已經臨近宵禁了。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趙征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選擇偷偷翻牆出去了。

  結果剛翻牆出去，就被巡夜逮了個正著。

  擅闖宵禁，巡夜是可以直接擊殺的。屆時，即使再大的官，也隻能白白被殺。

  趙征這麽做是很危險的，好在當晚巡夜當值的正是孫任，孫任把趙征抓起來，兩個人談了一夜的心，就在天亮了，趙征以為自己可以走了的時候，孫任竟然扣下他，讓人去府上送信，按規矩辦事兒，拿錢贖人。

  趙征對孫任的第一印象談不上好，但更談不上壞。他那時候隻是覺得孫任這個人有點兒不知變通，為人有些剛直。後來查了孫任的履曆，這才對孫任的觀感有所改觀。

  孫任從未錯殺過一個擅闖宵禁的人，而且由於他因看不慣同僚們多要贖人錢而屢次起了爭執。

  當然，這些還都隻是孫任的一點良好品質，真正讓趙征正視孫任，看重孫任的原因，是他在盧勇留給他的信件中找到了孫任的名字。

  這麽一個頂撞上司，狀告同僚，是非分明，甚至在盧勇那裏掛上號的人，突然變成如今這般，不說瘦骨嶙峋也差不多，胡須頭發灰白一片，身形佝僂的老吏模樣，難怪趙征沒有認出來。

  這才幾年，銳氣呢？

  沒啦！

  孫任已經平靜了下來。他依舊沒有起身，隻是神情與之前相比平靜了許多，他挺了挺腰板，努力讓自己佝僂的腰身變得筆直。

  “臣狂妄無知，自以為胸有溝壑，妄自尊大，實在汗顏。”

  趙征猛地轉過身來盯著跪在地上的孫任，他瞪大了眼睛，無法置信。

  之前他還在心裏想著各種各樣的理由為孫任開脫，比如孫任隻是偽裝，孫任與他們隻是虛與委蛇，孫任隻是將那股銳氣掩藏起來了。可是如今孫任這話一出口，把趙征為他找的所有理由通通掃進了垃圾堆裏。

  “臣有負陛下再造之恩，請陛下責罰。”

  說完，孫任重新跪地叩首。

  趙征被孫任一席話氣得手都在發抖，他指著埋首地上的孫任，抖了半天，一甩袖子。

  “馮寶！馮寶！”

  “侯準！滾進來！”

  門外的侯準跟馮寶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掀開竹簾走進了雅間。

  “把這個狗東西給朕叉出去。鎖進縣衙大牢。亮明身份，著浚縣禦史與金部員外郎今日天黑之前前來見駕。朕不想聽任何理由，天黑之前來不了，就不用來了！”

  吩咐完，趙征又衝著孫任氣咻咻的嗬斥道

  “別以為你受了多大委屈。朕可以告訴你，著滿朝文武從朕往下到守門老吏，哪個沒受過委屈！受了些委屈就撂挑子，你怎麽不回家吃奶去！朕明白告訴你，這是你自己無能，眼高手低的東西！你別覺著自己委屈，委屈的還在後頭呢。現在不是承和年間了，還想承和年間無有作為便是安穩的好日子？在朕這兒不好使！不屑說作惡，你便是沒有作為，便是無能，便是作惡！”

  趙征的話說的可謂是相當嚴重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將孫任打擊了個體無完膚。

  孫任最大的理想便是成為一個好官，施展抱負，得到皇帝認可，結果趙征就先告訴他，他孫任沒那個能力，眼高手低，隻會想，他這個皇帝不認可他。

  孫任為人孝順，趙征直接整出來一句“你怎麽不回家吃奶去”，誠然，可能趙征說這句話是無心的，隻是說順嘴了，但對孫任來說，這簡直就是侮辱，等同於指著他鼻子大罵“x你”。

  這要是同僚，甚至就算是他的頂頭上司這麽罵，孫任早就動手了。但這麽罵他的，是趙征。趙征是皇帝。

  跟皇帝動手，對於孫任來說，跟對他父母動手沒啥區別。

  剛剛要起身的孫任被趙征一通劈頭蓋臉的臭罵，瞬間便渾身顫抖，眼眶通紅。

  趙征瞥了一眼孫任，愈發生氣。他走了兩圈，站定後，指著孫任，繼續輸出

  “你是不是覺得你特別偉大。犧牲自己尊嚴，為了縣裏的百姓，討好那些商人。你是不是覺得你特別偉大特別無私？朕告訴你，你就是無能！你這樣的，連馮寶都不如！”

  “你以為進了大牢就完事兒了？朕告訴你，這事兒沒完！朕倒要看看，浚縣究竟讓你禍害成什麽樣了。你就在牢裏麵等著吧！”

  侯準眼看著趙征越說越氣，趕緊拎著孫任轉身便走，一眨眼功夫就從雅間裏消失不見。

  趙征兀自氣咻咻地在雅間來回走動著，馮寶小心翼翼地爬起身輕聲問道

  “陛下，先回去吧。”

  趙征瞪了馮寶一眼，終究沒有把這個氣撒在馮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