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作者:指缺      更新:2020-12-01 12:28      字數:2396
  第二百一十四章

  翌日,開元三年四月初九。

  趙征難得的睡到了自然醒。

  一覺醒來,除了口幹之外,並沒有頭疼身體酸痛等不適,這讓趙征放下心來,同時對雁錦樓的將軍烈的評價又上升了幾個檔次。

  在床榻上躺了一會兒,趙征咂了咂嘴,喊道

  “馮寶!給朕倒些水來!”

  馮寶端著水一溜小跑著跑了進來。雙手遞上。

  趙征探身接過水一飲而盡,隨手遞了回去

  “再倒些來。”

  馮寶麻溜地起身一溜煙兒小跑著出去了,很快又端著水跑了回來。

  趙征又飲了大半,這才感覺口渴有所緩解,躺回床上,昨天在雁錦樓的一幕幕開始不斷回放。

  從進門開始,到店家引路,上二樓,看到風格各異的字畫,段家對答,出言試探,店家警惕,進包廂,換人,吃飯,喝酒,然後……

  然後發生了什麽?

  趙征不太記得了,他隱約記得自己似乎喝多了,麵前的案幾自己長腿兒亂跑,晃的自己眼暈。自己想要抓住他們……

  “昨天……”

  趙征才開了個頭,嚇得馮寶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拚命磕頭。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陛下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趙征一臉錯愕的看著磕頭如搗蒜的馮寶,臉色慢慢陰沉了下來,他翻身坐了起來,嚴肅的問道

  “朕昨日都說了什麽?”

  馮寶此時早已經嚇得六神無主,聞言頓時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說了個底兒掉。

  聽完馮寶的敘述,趙征坐在床榻上,盯著跪在地上的馮寶,臉色陰晴不定。

  稼軒……

  多麽久遠的稱呼。

  那是他上輩子的寶貝兒子的小名兒。

  隻是他就算喝的再多,也不至於把眼前這個小太監看成稼軒啊。

  眼前的小太監膽小如鼠,惜命的很,對自己言聽計從,身體也是瘦弱的不行,估計自己一隻手就能提起來。稼軒呢,稼軒……

  趙征陷入了沉思,他不太記得稼軒長什麽樣了,他開始拚命的回想,拚命地翻找,終於在記憶裏翻找到了自己曾經寫過的一篇隨筆,隨筆中有關於稼軒的描述。

  身體健康,體格好,身材高大……

  緊接著,李柱子、張騏、趙律等人的影子開始不受控製地在眼前切來換去,接著更多他見過的身材高大的人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晃,有些他不認識,但卻能對應起來,有些他十分熟悉。

  翻找了一圈兒,卻怎麽也沒找到應該是稼軒的人臉。

  這讓趙征有些驚恐。他的記憶,他對前世的記憶,已經開始消退了。

  他拚命回想前世的事情,高樓大廈,車水馬龍,汽車,輪船,飛機,坦克,大炮,手槍,衛星,地球,宇宙,星座,電影,外星人,怪獸,喪屍……

  他拚了命地回憶,記憶裏的畫麵開始逐漸完善,開始逐漸運轉,馬路上的紅綠燈開始工作,汽車川流不息,霓虹燈開始閃爍,遠處廣場上人影來回扭動,樹下一對兒小情侶依偎在一起說著悄悄話,天上有微弱的燈光閃爍,那應該是飛機,大樓裏電視上人影竄動,應該是在播放著什麽新聞或電視劇。

  一輛閃爍著藍紅二色的麵包車(???)急速駛過,路上的車輛紛紛讓行。透過車窗可以看到,車廂裏穿著白衣的人正在緊張的忙碌著什麽。

  一切都那麽熟悉,一切又那麽陌生。

  他看得見每一處細節,情侶的甜蜜,家庭的溫馨,人群的忙碌,工作的疲憊。他卻聽不到一點兒聲音。

  天上有飛機飛過,不應該發出隆隆的響聲嗎?

  廣場上的人群群扭動,不應該有音樂嗎?

  馬路上的汽車不應該滴滴之聲此起彼伏嗎?

  “咚咚咚咚……”

  “吼吼吼吼……”

  “殺!殺!殺!殺!”

  這麽想著,他的耳邊開始有了聲音。

  可是不對,不是這些聲音。

  眼前的畫卷開始褪色,形體剝離,線條扭曲,剛剛繁華的都市化作了古戰場。

  城牆上旌旗高掛,箭雨飛蝗。

  城牆下豎盾而起,其後帥旗飄揚,士兵高喊著“殺”聲步伐穩健推進。

  短兵相接,化作人肉磨盤。

  趙征情不自禁地跟著廝殺著,他抬起頭,終於看清了眼前的城牆。

  城門上兩個古拙的大字

  “魏縣”

  “不!”

  趙征怒目圓瞪大聲嘶吼著,猛地醒了過來。

  眼前哪有什麽高樓大廈,哪有什麽廝殺戰場。小太監馮寶正跪在地上瑟縮著。周圍的一切熟悉2無比。

  這裏,是他的書房。

  趙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嚇得馮寶趴在地上渾身發抖,卻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來。

  “你下去吧。”

  良久,趙征疲憊的揉了揉額頭,意興闌珊的揮了揮手。

  馮寶一愣,隨即大喜過望。

  “謝陛下。謝陛下。”

  他不敢多說,磕了兩個頭便趕緊退出去。他爬了兩下,卻沒爬起來,隻好這麽跪著往後退去。

  趙征倚著床架疲憊的揉著額頭。並沒有理會馮寶。

  “準備熱水,朕要沐浴。”

  “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把今日的奏章連同昨日的分好,”

  “是,奴婢這就去分。”

  “去尚食監看看,一會兒傳膳,朕要吃魚龍膾。”

  “是,是,奴婢這便去,這便去。”

  馮寶忙不迭地應和著,終於爬到了門口,此時才稍稍緩過勁兒來,趕緊扶著門框站起身來跑沒了影兒。

  趙征搖了搖頭,這孩子是嚇壞了,連房門都不知道關了。

  此時趙征已經緩過勁兒來。他隻是有些惆悵。

  從來到這個世界到現在,已經十七年了。

  他不是從懵懂的幼童長大的,來到這個世界,他是帶著記憶來的。

  十七年啊。

  十七年的耳濡目染,他已經徹底融入了這個世界。變成了這個世界的人。

  遙想當年,剛出長安城的時候,他被嚇破了膽,連奶水都喝不下,僅僅是因為親眼目睹了盧勇殺人。

  去年年底,他一聲令下,幾萬人頭落地,他卻什麽事兒都沒有。該吃吃,該睡睡。

  他真的成了這個世界的人了。

  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做什麽都感覺隔了一層紗,與這個世界始終有些隔閡,如今回想,卻發現他與記憶中的高樓大廈之間,反而產生了隔閡。

  再也回不去了。

  他知道,此時的他,就是大秦皇帝趙征。不再是那個小資情調的文藝青年了。

  “再也回不去了。”

  趙征輕笑著呢喃著。

  “也挺好。”